第十四回有情人終成眷屬大結局小寺得名
宋大人一行順利登上上天台,翻過接天嶺,終於於戌末時分趕到白馬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二公子早赴寺中,將一切安排妥當。二公子本人已在寺中靜候。卻是趙大人算定宋大人得憑後必急赴雅安,兩天內必途經白馬寺,遣人致函二公子,以朝香為名,住進白馬寺等候,著他兄弟二人在寺中相機換人。
兄弟二人相會,一陣欣喜浠噓不表。宋大人對眾宣稱自己跋涉勞累身體欠妥,要在寺中休息兩天,暗中與彭師爺、金雞四雄在二公子預先置定的靜室內商談交接事誼。二公子將他如何冒名上任,這兩個月內施了些什麼政,理了些什麼案一一向兄長交待清楚,二公子天資聰慧無師自通,自幼便是丹青高手,寥寥幾筆即將一個人惟妙惟肖活靈活現地勾畫在紙上,把雅安州衙中有關人物一一描出,指給兄長及彭師爺等人識得,再將各人的秉性特征一一詳細潺訴。宋大人記憶超群,半天功夫便記得滾瓜爛熟百問無誤,自度自己赴任後不至露出些許毗漏,兄弟二人這才鬆馳心情聊及其他。
按宋大人的意思,盡管弟弟在任期間不時遣人捎信回家報平安,然多為不實之詞,難免引家裏人的懷疑,尤其是往常每月歸家一次的二公子數月不歸家,爺爺奶奶、父母親肯定著急耽憂得不得了,著二公子當即回家一趟。二公子說什麼也不願,實在遮掩不過,二公子隻得把自己失腳陷賭,輸掉巨款欠下巨額高利貸的經過吐實,求大哥先派個人回家報信,自己擇地閉門思過,靠自己之力賺夠銀子償清債務後再回家向父母請罪。任宋大人如何苦勸,二公子就是不肯,末了強脾氣一發,言聲如果大哥逼得太緊,自己唯有孤身一人遠走他鄉,隱姓埋名覓機掙錢,不攥足銀子還清賭債決不回家。
一旁望著爭得不可開交的兄弟二人,彭師爺插言道:“聽二公子方才所言,公子初上任時曾辦理移民飛仙關事項,動用了白銀上百萬兩,區區四、五千兩銀子稍稍節勒一點,還不輕易就省出來了,神不知鬼不覺把欠債還清,不就不露劣跡一身輕鬆了麼?”
二公子一聽,訝然地盯著彭師爺道:“據我所知,彭大哥似不是這等人吧?失腳陷賭隻是敗德,盜用公款可是犯罪,豈能說神不知鬼不覺,須知舉頭三尺有神明,為人欺天瞞地騙鬼哄神。為官貪汙挪用索賄謀私,休言因果報應朝庭刑律,便是自己的良心亦難安,夜裏能睡得踏實麼?”
彭師爺起身躬腰抱拳道:“二公子胸襟坦蕩行為端正,教訓得極是,彭某直想賞自己幾個大嘴巴,彭某日後處事當以此為鏡,不欺心不蒙神。”
通臂猿屈剛獻上一策道:“宋大人,大人手裏不是有從金雞嶺帶出的數百萬兩銀票麼?反正短時間內排不上用場,
可否先借出五千兩來還清高利貸,日後二公子方便時再還回來,不就解了目前的燃眉之急了麼?”提議一出四雄當即人人認可。
宋大人力排眾議:“諸位英雄,切切不可如此,鄢山主留下的錢財,本是金雞嶺眾人共有,原是要分給眾英雄的,隻是眾英雄視錢財如糞土不願分取,留言要宋某用以扶貧賑災,宋某豈敢為自己的家人動用一分一毫,此議日後尚請諸位英雄休再提及。”
二公子亦極力反對,屈剛的提議又告擱淺。商議下來,決定宋大人先派一人回家報平安,二公子幹脆到平落周叔家暫住一陣靜靜心,找點力所能及的事做賺點錢,宋大人在自己的俸銀中每月節省一些,湊足錢還清賭債後再定二公子行止。
是晚追風掌高達鶴,病時遷尉遲方在寺外遊蕩一陣後,一起悄悄找到宋大人,對宋大人言道,大人已平安進入雅安境內,尚餘幾十裏半天功夫便可進入州城,諒必再無風險,自己兄弟兩人閑雲野鶴慣了,不欲再受管束,然年邁力衰謀生無計,求大人把自己應得的錢財分給自己,使得自己兄弟兩人得以回鄉安度晚年。宋大人一時未思及二人行為前後矛盾,滿口應承,親自打開小箱子,抽出七十萬兩銀票付與他們,二人千恩萬謝,亦不與另外二雄告別,乘著夜色飄然而去。
次日微明,宋大人兄弟二人離寺分手,宋大人著通臂猿屈剛帶路兼護衛,陪同二公子沿原路返回平落,自己帶領剩下人員赴雅州上任不表。
單說二公子與屈剛兩人一路緊趕,到達平落周叔家已是晚飯時分,周嬸以為大公子又來了,親自下廚多做了幾個菜為宋公子洗塵。二公子不似兄長那般拘謹,為人隨和見麵即熟,自動表明身份拜見周叔周嬸,初見逸蘭小姐仙容亦不特別驚詫,大大方方見過兄妹之禮,惱得小紅姑娘牙癢癢地暗罵瞎子,不一會便與周家諸人混熟了。在飯桌上替哥哥向周叔一家道歉,說明哥哥沒敢向周叔道明真相的原由,隻是對盜憑涉及趙大人一節隻字不提,說成是一段江湖過節,將自己替兄上任的經過,甚至自己到平落來避難躲債等一股腦兒全盤抖露,聽得周大夫全家個個憂喜交集。直到幾乎是二公子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說罷,周大夫恍然道:“原來如此,我早就對大公子一行在平落逗留的行徑疑竇叢生,隻是他不說明必有不說明的原因,我們自不便動問,沒有想到大公子竟然中舉高升,真乃可喜可賀。二公子把自己失腳之憾事毫無保留坦然道出,足顯襟懷坦蕩,聖人雲知過能改善莫大焉,二公子請放下心來,安安穩穩地在為叔家小住,還債事宜為叔或可稍盡棉薄,事了後為叔陪你回家求師父和宋兄原宥你。”
“還望周叔顧全小侄小小的自尊,還債之事不要插手。”
“這......”
不待周大夫措詞,屈剛插言道:“周大夫尚且不知,二公子鐵心不欲求助於他人,要不然這件小事早告完結。”接著把飛仙關移民,二公子過手百萬而不截留一兩,又拒絕宋大人借銀還債的情形講了一遍。
不待屈剛言罷,二公子截斷他的講述:“周叔,小侄以為,自己釀的苦酒隻有自己喝下去才能痛定思痛,方不至於重蹈覆轍。若是自己闖禍不自己承擔,反而推卸逃避連累親友殆禍家人,至此日日不寧終身愧疚此生何安?,小侄唯懇求周叔代小侄留心,此地有沒有適合小侄掙錢的活計,即或端茶倒水掃地抹桌也行。”
一席話聽得周大夫大為感動,亦怕執意助他反而逼得他另投他方,拉住二公子的手道:“賢侄行為操守著實令人欽服,話已至此為叔不敢再言相幫。隻是要賢侄答應此事未了之前,就在寒舍小住該可以吧。”
“小侄正愁無處棲身,求之不得怎敢再辭,在此先行謝過周叔周嬸。”
“賢侄乃書香門第謙謙公子,怎能端茶倒水掃地抹桌服伺他人,我有印象,賢侄小時候的畫就畫得特別精神,我們平落有一種特產,就是竹簾,簾上有畫的畫簾比素竹簾值價得多,若是畫得好身價可增百倍。是以竹簾作坊的老板常有重金聘請畫師的,為叔明天去幾個竹簾作坊轉轉,看看有沒有聘請畫師的。”
周嬸不樂意了:“我看老周你簡直是老糊塗了,宋侄是讀書人,將來要像大公子一樣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怎能夠去當畫匠。”
二公子的隨和感染了大家,周小姐不像與大公子在一起時那般拘怩,望了母親一眼細聲道:“母親,小女以為讀書不一定非得當官不可,讀書可以使人明事理、分是非、端行止、辯忠奸,陶怡人的情操。讀書還可以學得許多本領,七十二行行行出狀元,並非隻有做官才能出頭。東晉書法家王羲之父子,前朝畫家唐伯虎,分別以字、畫成名,世人多半記不起那個朝代的皇上是誰,卻人人記得王羲之、唐寅,自古青史留名名垂千古者當官的有幾個?”
“哎呦,我的好幺女,看不出你讀了幾本書,說出來還一套一套的,在你宋二哥麵前班門弄斧起來,看人家不笑話你。”周夫人竊喜愛女的學識不凡口中卻嗔責道。
二公子趕忙接道:“周小姐巾幗才女學識見識皆不凡,小可大有同感。”轉而對周大夫道:“小侄幼時揣摩塗鴉,未經名師指點,至今又荒廢多年,絀畫劣作恐難入大家法眼,未知能否得聘。
”
“時近二更,賢侄奔波整天業已勞頓不堪,現在去息歇罷,應聘之事明日咱們再議吧。”周大夫一語散席。
兩天後周大夫拿了幾幅二公子的即興畫作,去幾個竹簾作坊轉一回,料不到幾個作坊老板見畫就大瞪著眼舍不得眨,爭相抬價競聘,最後與出價高達一幅畫一兩銀子的竹簾作坊簽了兩年合約,二公子估摸辛苦點每天畫上十來幅,兩年之內應該能夠籌足銀子償清賭債。
見二公子安頓已妥,屈剛告辭回雅安稟報宋大人,二公子在平落安心住了下來。
開初兩月二公子運筆欠熟,每天完成十幅畫忙得團團轉,還得挑燈夜戰。熟能生巧,兩、三個月下來,筆勢漸轉流暢畫得快多了,狀態佳時兩個時辰便可完成十幅畫,空閑時常邀周小姐和小紅姑娘外出遊玩。頭幾次逸蘭小姐心怯隻有三人同行,一路上每每引袖掩麵惴惴不安。
二公子不明所以,訝然問道:“逸蘭妹妹怎麼了?是不是外麵風太大,吹得臉上不舒服?”
“二公子哥哥,才不是呢,外麵那些人煩得很,總是盯著我家小姐看。”小紅憤憤地代答道。
“小紅妹妹,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多看幾眼何足為怪,那是逸蘭妹妹長得太好看的緣故,自然吸引別人的眼光。我們兄弟二人,也有人說長得俊,每到一處新地方,總有人指指點點邊看邊議,既然我們管不住人家的眼睛,那就大大方方任由他看,扭扭捏捏反而更會引發別人窺視,看夠了看熟了便習以為常,誰那麼無聊吃飽了沒事幹天天盯著一個人看。”
“女孩子咋個能跟男娃兒相提並論,二公子哥哥,你沒有看見過那些人的饞像,真是讓人惡心。”
“兩位妹妹,常言道狀由心生,那是你們心裏厭煩,才覺得別人惡心的。人生在世就是要開開心心過好每一天,怎麼能自找惡心,怎麼能自找枷鎖約束自己足不出戶?我看平落這個地方,世風淳樸人心敦厚,見美觀美的人多,起歪心動邪念的人不會有幾個。何況逸蘭妹妹天天跟你一起揮拳蹬腳,自己便頗具武功,又有一個武功天下第二的貼身保鏢形影不離地護衛,即便有個別居心不良的登徒子,哪個敢不開眼前來自討苦吃。”
“二公子哥哥,你說哪個武功天下第二?”小紅樂滋滋地明知故問。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你這個紅女俠呀,在我眼裏,小虎子武功天下第一,小紅妹妹武功僅次於小虎子,不是天下第二是什麼?”
二公子這個馬屁拍得恰到好處,小紅心花怒放地拉下周小姐遮麵的衣袖:“小姐,聽見二公子哥哥的話沒有,以後你放心大膽大大方方同我們一起走,誰敢說三道四動手動腳看本姑娘咋個收拾他。”
二公子乘熱打鐵:“見人就躲見人就遮麵,理解的人明白你是靦腆害羞,不明內情的人以為你持貌傲人,你不理睬別人,人家的嘴又沒有擱在你家的灶台上靠著你供飯吃,何必前來巴結你,久而久之自己築起一堵無形的牆將自己隔離在人群之外,像蛹一樣把自己封閉在繭殼內離群索居,逸蘭妹妹,如此的人生豈非大大乏味,還有甚樂趣可言?”
周小姐雖然沒有參與討論,卻句句聽在心裏,覺得二公子的話確實說得在理,就是不明白一母同胞的兩兄弟,為何性格言語差別如此之大,前段時間與大公子相處那麼久,從沒聽他這麼開導過。從此以後周小姐出行果然大方多了,路遇熟人間或還主動搭訕,久而久之除了少數閑漢遠遠指點外,鄉鄰街坊均習以為常,小姐出行終於輕鬆自如有說有笑,拾回了多年前的爛漫活潑。
二公子最喜歡去風景如畫的盧溝尋找靈感,某夜雨後晨光初現東山騰紅,二公子心血來潮想領略雨水洗滌後盧溝的晨曦風光,打破上午完成畫作下午才外出遊玩的習慣,一大清早便攜二女有說有笑地向盧溝而去,在一起玩的次數多了,三人越混越熟,說話也隨便多了,小紅姑娘終於問出了憋了許久的問題:“義哥哥,你與大公子同父同母,又長得一模一樣,為什麼說話做事差別那麼大?”熟到連稱呼都改了,二公子分別叫二女孩為蘭妹、紅妹,小紅和周逸蘭叫二公子宋義傑為義哥哥。
“紅妹,我跟大哥哪點不一樣?”
“義哥哥說話挺隨便還很風趣,隨便哪個都談得攏,大公子說話聽著總是別別扭扭的。”
“是嗎?怎麼個別扭法?”
“大公子說話總是文縐縐的咬文嚼字,難理解死了。”
“那是說明大哥學問大,不像我這般不學無術,隻會嘻嘻哈哈詞不達意。”
周小姐抿抿嘴道:“剛說你胖你馬上就喘,也文縐縐的咬文嚼字顯擺起學問來。”
二公子停下腳步,麵向逸蘭小姐誇張地深深一揖,用戲台上小生的腔調拖著嗓子道:“小姐恕罪,小生不敢了。”
一陣歡笑過後,周小姐忍著笑道:“義哥哥,紅妹說的是大公子對我們姐妹二人說話做事總是與對其他人不一般,比如說他們那堆人正圍坐談笑,一旦見到我們姐妹過去,大公子馬上就收斂笑容,正襟危坐一本正經,每一句話都要用心遣詞用句,往往半天說不上幾句話。即便隻有我們姐妹與他在一起,他也是除了古人雲聖人曰外其他的搭不上兩句白,連走路也不像現在我們這樣走在一起,不是在前麵跑就是在後麵跟,總要差錯兩、三步,弄得大家都拘謹得不得了。”
“蘭妹,那是父母要大哥傳承家業光宗耀祖,對大哥家教比我嚴多了,自幼便約束他循規蹈矩苦讀聖賢,久而久之養成了拘謹認真格守舊禮的德性,說話就愛引經據典做事總是小心謹慎罷了。”
“才不是呢,義哥哥。”小紅撅著嘴道:“原來我們不曉得,現在明白了,大公子考上官了,還是個大大的官,當然瞧不起我們這些小小老百姓了,當然不樂意同我們搭白了,當然......。”
“冤枉啊,兩位好妹子,真是天大的冤枉。”二公子不待小紅牢騷發完,趕緊替大哥喊起冤來。“我大哥決不是那樣的人,隻是他飽受孔夫子和孟夫子的影響,肚子裏盡裝些孔孟之道倫理綱常,成日裏擺著正人君子的臭架子,連我都很有點看不慣。男女授受不親深深刻在他骨子上,剛長大一點點就怕同女孩子說話,靠女孩近一點就會臉紅,生怕有人說他孟浪輕浮不撿點。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父母從小便對我這個幺兒寵愛有加,對我的定位是享受生活快意人生,對我放任得多了,以致養成我隨隨便便不知撿點的陋習,怎能與大哥並論。”
小紅微微蹙起眉頭輕啐道:“義哥哥,你說哪個不撿點了?難道在一起說幾句就不撿點了,那以後我們再不跟你說話了。
”
二公子慌忙陪罪道:“咋個又怪在我身上了,好了好了,我代大哥向二位女俠陪罪,令他改改書呆子臭德性,以後見到二位不準做出東烘先生的假正經模樣可以了吧。
”
“誰稀罕。”小紅扔下話拉著周小姐就在前麵跑,她姐妹二人身具武功,跑起來比一般人快多了,丟下子二公子在後麵跌跌撞撞地追,苦頭可吃大了。
到達溝內,二公子如同換了一個人,一門心思完全沉浸在秀麗的景色中,時而遊目四顧,時而凝注一方,時而虛空描畫,有時候竟然失神似的不言不語不挪不動,二女見慣不驚,知道他在獲取靈感不宜打攪,便自顧自地賞玩,幸而溝中景物千變萬換跨一步新轉一彎異,倒不覺枯燥寂寞。小紅轉悠著發現一朵從未見過的異花,高聲呼叫小姐過來欣賞,周逸蘭興衝衝地過去一看,眼前碗大一朵七張花瓣的單層奇花,每張花瓣顏色下深中轉淡上又轉深,奇就奇在七張花瓣赤橙黃綠青藍紫各占一色,在旭日的照射下燦爛奪目,中心散散伸出三根紫、粉紅、黑色花芯,花芯頂端長著三顆豌豆大的同顏色的小果,噴灑出一陣陣時濃時淡的異香。二公子的構思被小紅的喊叫聲打斷,微慍地轉過頭來,猛然間心中一動,目放異采靈感油然而生,禁不住一聲大叫:“二位妹子不要動。”二女莫名其妙不知究裏,果然保持身態一動不動,良久二公子才從寐想中醒轉,讚歎道:“美,美,簡直是美絕了,恐瑤池仙境亦難比擬。”
小紅白了二公子一眼,聲音比二公子還大:“討厭,驚呼呐喊地吼啥子,嚇得人家魂兒差不多回不了家,你看咱們小姐現在還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