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問天不語,隻有天空中一隻大雁從眼角掠過,消失在天域蒼穹……突然,軍營裏號角連鳴,戰馬嘶鳴,旌旗獵獵,盔甲上的每一粒風沙都為之顫抖。
《涼州詞》
——[唐]王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自從西漢張騫溝通西域以來,一條橫跨歐亞大陸、長約7000千米的“絲綢之路”逐漸成了中西方經濟、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它東起長安,途經河西走廊,出玉門關、陽關,穿越帕米爾高原,最終到達地中海東岸。
在隨後的幾百年時間裏,龜茲的音樂、胡人的琵琶、大宛的寶馬、於闐的美玉、天竺的僧侶、波斯的商人、樓蘭的美女、粟特人的葡萄酒、肅州的夜光杯,由西向東傳入長安,唐代的長安成為中西文化交彙的中心。
開元年間,隴右節度使郭知運搜集了一批流傳在涼州(今甘肅武威)的曲調,獻給玄宗皇帝,詩人為它填寫新詞,就有了後世流傳的《涼州詞》。
涼州很“涼”。與王翰同時的王之渙也寫過一首《涼州詞》,描述了那裏連春風都吹不到的荒涼:“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高原大漠、茫茫戈壁、飛沙走石、漫天黃土、綿延的祁連山,還有天地間一座荒涼的城,這是連鳥都飛不過去的地方。你踩下去的每一個足跡,都有可能是人類的第一個腳印,你衝著遠方的每一聲呼喊,都得不到回應。
死寂的荒涼急需一場酣暢淋漓的狂歡才能解凍,於是,一場軍營中的盛宴即將開始。如果說王之渙的《涼州詞》是一個廣角式的遠景,那麼王翰的《涼州詞》就是一個近景式的特寫:“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這裏有西域的葡萄酒、夜光杯,這是出征前的壯行。軍帳外,馬背上的胡姬輪撥琵琶,一曲《破陣子》嘈嘈切切,恰似“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白居易《琵琶行》)。軍帳內將士們齊聲高呼:
幹了這杯酒!一生一世一起走啊!
幹了這杯酒!戰場拚殺無敵手啊!
幹了這杯酒!身死沙場莫回頭啊!
幹了這杯酒!老婆孩子莫淚流啊!
幾個喝醉的戰士橫七豎八地躺在軍帳外的戈壁上。“一生大笑能幾回,鬥酒相逢須醉倒”(岑參《涼州館中與諸判官夜集》)。強烈的紫外線灼傷了嘴角,陽光照得睜不開眼睛,但是戰馬上的琵琶還在急促地彈奏著異域新曲,在酒精的迷醉中,隻能聽見大腦中血液的流動,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沒有後路的豪放了!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問天不語,隻有天空中一隻大雁從眼角掠過,消失在天域蒼穹。這個冰冷的問題也是從古至今千百萬士兵的追問,它拷問著帝王將相的野心私欲,它撕破了赫赫武功,露出了錚錚白骨。突然,軍營裏號角連鳴,戰馬嘶鳴,旌旗獵獵,盔甲上的每一粒風沙都為之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