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們(下)(2 / 3)

過了這座橋,隊伍就可以上山去了。這天陽光異常猛烈。陽光照得路麵光芒萬丈。道路邊的房舍同樣充滿了華光,那些站在路邊看熱鬧的人神肅穆。強烈的光線給人一種恍惚感,好像天堂真的近在眼前。空氣裏似乎注入了寂靜之氣。除了靈柩邊那些女人的哭泣,天地間的聲音好像都藏匿不見了。紅宇走在隊伍的最後,由於光線太強烈,他有點睜不開眼睛。為了看清前麵的動靜,他常常走到路邊,往前張望。婦女們在靈柩的後麵哭泣。

某種蒼茫的帶著恐慌的感一直在紅宇的心裏,消散不去。雖然紅宇知道大舅有病,但大舅的病在這當兒作,還是讓紅宇感到不踏實。紅宇甚至有一種做夢似的感覺。紅宇覺得這會兒自己的雙腳不是踏在土地上,而是在半空中,在外婆要去的那個世界的路上。四周圍充滿了一種輕飄飄的氣息。在他眼裏,一切顯得支離破碎,不堪一擊。

他發現小舅似乎一點也不在乎,他好像趕集一樣,在人堆裏鑽來鑽去。當然,小舅更多的是在姑娘堆裏鑽。那些城裏來的姑娘手裏捧著花圈走在隊伍的前麵。他發現那些城裏來的姑娘今天穿著裙子,她們裸露的小腿像剛剛生下來的小白兔那樣活潑有生機。

紅宇想起了昨晚的一個夢。這個夢想起來讓他臉紅心跳。清晨醒來時,他發現他的下身有涼冰冰的感覺,他伸手一摸,心就狂跳起來。他知道怎麼回事,他又遺精了。當然這不是第一回了。但他依然像第一回那樣慌張,還伴著一種恐懼。他搞不清為什麼會流出這種東西。他也沒問過母親,這是怎麼回事。他認為這是不好的。他趕緊換了短褲。他從水缸裏弄了點水,草草地洗了一把。他不敢涼在陽台上,他把它涼在廚房的窗口上。

紅宇看了看天。天很藍,遠處有幾朵白雲。紅宇覺得一切令人困惑。他此刻的不安就像這天一樣廣闊。

如果她們的腿真是一群小白兔,紅宇肯定會去撫摸它們的。不過,小白兔可是跑得很快,他恐怕追不上它們。他的腦子裏出現自己在田野上追趕小白兔的形。這個想象讓他輕鬆了點兒。他覺得這會兒,她們是天底下最明亮的東西。她們給予他一種鎮靜感。有一些若隱若現的香氣從前麵飄來,他願意吸吮,他讓每個毛孔都張開了,讓汗水暢快地吐出來,然後把空氣中的香氣吸個幹淨。

道士們吹奏著悲傷的靈曲,與剛才的激越相比,這會兒曲調要緩慢得多。曲調非常簡單,像一古老的民歌的調子。在這緩慢的曲調中,偶爾會出現一種像竹杆一樣長的號子吹出的不諧和的尖叫。這些尖叫充滿了幽靈的氣息,好像靈魂有著震懾人心的憤怒的性格。每次這種尖嘯響起,紅宇的身體就會輕微地顫抖起來。他趕忙把自己腦子裏剛才出現的對姑娘們的想象驅逐。

隊伍走得非常緩慢,就好像半天都沒有動一下。紅宇有時候會有一些古怪的想法。這學期,他學了一門常識課,裏麵有些內容是關於天文的。他現在知道宇宙,知道宇宙無邊無際,知道同宇宙比,地球隻是個小小的星球。他想,如果宇宙有人的話,他們看我們時,一定會發現我們沒有動一下,一輩子都沒有動一下。就像外婆,她一輩子生活在這個村莊裏,他們一定會把她當成一棵樹或一塊石頭,因為她一輩子都沒有動一下。紅宇想,如果他一直呆在這個村莊,那他將來也會是這個結局,一輩子都沒動一下,就像一棵樹或一塊石頭。

十三。

在途中的某一刻,道士們會停止吹奏。這時,會突然變得異常安靜。小玉聽到他們抬著的棺材出吱吱嘎嘎的叫聲。這是木頭相互磨擦出的聲音。這叫聲顯出一種緩慢和從容,就像是這個緩慢日子的一部分。

一路上,小玉都在想昨天晚上的事。她覺得這一切是多麼不應該。她感到自己似乎受到了傷害。她感到這一家子人太不像話了,他們把葬禮搞得這麼排場,可其實他們一點也不尊重死者。這讓小玉很不適應。昨天,當小玉踏入馮家大門,見到廳堂裏的老太太時,她吃了一驚,那個老太太酷似她的外婆。小玉竟有點恍惚。小玉是相信靈魂的。她常在夢中見到外婆。她認為夢見外婆其實是外婆來看她了。每次夢見外婆後她都會泣不成聲。小玉的外婆是去年死的。外婆死的時候小玉不知道。但事後她記起來,外婆死的那段日子,她白天夜裏總是想到她。小玉是外婆養大的,外婆活著的時候,她每年都要去看望她一次。小玉家離外婆家很遠,要坐六小時的火車。外婆死的時候,家裏人卻沒有告訴她。那年,小玉回老家時,聽到外婆死了後,她哭得差點昏過去。當她第一眼看到馮家老太太時,她就有了一種出席自己外婆葬禮的幻覺。所以,她對所有不應該出現在葬禮上的事深惡痛絕。但他們卻把這個葬禮弄得像個鬧劇。她們的老板娘可真是個天才,她竟然想著帶她們來奔喪。

不過,小玉的外婆比馮家老太太要慈祥些。馮家老太太躺在那裏,好像還生著誰的氣。那個叫紅宇的少年告訴她,老太太是個急脾氣,她有看不慣的事就要罵,馮家大哥——看上去是個可憐的人——都五十多歲了還被老太太打。倒是兆軍常惹老太太生氣,但老太太生了氣不罵兆軍,她舍不得罵,隻找馮家大哥出氣。世上的事就是這麼怪。雖然馮家大哥犯病時追打姑娘們,但隻要想起他為老太太守了三天三夜的孝道,小玉就覺得馮家大哥可憐。當馮家大哥被綁在床上時,別的姑娘都笑了,隻有小玉突然哭了起來。她真的想哭個痛快。一路上,她一直在流淚。小玉不知道那些哭泣時帶著唱詞的婦女們是不是真的在流淚,但她的每一滴淚水都是真實的。

終於爬上一個山坡。一會兒就到了墓地。一群人都熱得汗流浹背。婦女們都不哭了。她們已有點哭不動了。她們在大口大口地喘氣。男人們開始做下葬的活兒。這會兒,他們的臉上倒是敬畏的表。也許因為天氣太熱,大家都沒有說話,隻是加快了活兒的速度,好像大家都想著趕快結束。隻是這個念頭都不肯說出,怕神靈怪罪。一會兒,棺材就被推進墓裏。隨著棺材的堙滅,大家好像都鬆了口氣,剛才還呈現在每個人臉上的死亡的影陰一下子就消散了,大家的臉上都出現輕鬆的笑容,這笑容讓這片墓地頓時有了生機。小玉的心裏湧出某種辛酸的幸福感。她想,人啊,他們是多麼假心假意,又是多麼脆弱。他們正在封墳墓的口子。婦女們都鑽進了附近的林子裏。小玉也跟著姑娘鑽進了樹蔭裏。也許是因為這裏風景不錯,也許是難得到鄉下來一趟,劉燕這會兒已顯得十分活潑,就好像在她眼裏今天根本沒有生過什麼不快,也沒有什麼死亡這檔子事。這一點,她和兆軍真的很相像。小玉想,劉燕現在的模樣就好像今天她要出嫁一樣。小玉覺得這個比喻有點刻薄了,不應該。她的臉就紅了。村裏的孩子們開始在林子裏玩起遊戲。昨天給她背包的孩子還在太陽下,不過他似乎一直看著她們。天太熱了,小玉發現同伴背部已被汗水浸濕了,那胸罩的吊帶隱約可見。兆軍在墓邊幹活。他一邊幹活一邊往這邊看。他的姐姐,她們的老板娘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天很熱。林子裏沒有風。小玉的口很渴。她想這可能同她流了太多的淚有關。這時,劉燕一臉興奮地做出尖叫的樣子(不過因為在葬禮上,她終於憋住了沒喊出聲來),原來她發現林子邊有一條溪溝。她的眼裏有一種天真的光芒。天實在太熱了,見到如此清涼的溪水她大概恨不得跳下去。姑娘們斂聲屏氣朝溪溝移去。但溪溝邊滿是荊棘,她們無法下去。

劉燕朝紅宇招手。但那孩子假裝沒看見。也許是劉燕嘲笑他的次數太多了。一會兒,劉燕遠遠地帶著親昵的口氣對他說:

“嗨,幫幫忙,到溪溝裏給我們濕一下毛巾。”

她的聲音有點刺耳。村裏人把目光都投向她和紅宇。那孩子站在那裏一動也沒有動。

小玉很想去喝一水。她小心地撩開那些藤蔓。但藤曼上的刺刺中了她。很痛,但這痛讓她產生快感。她沒嚷。她把滴血的手指放進嘴裏吸吮了一下。小玉看到那孩子一直看著她。一會兒,他鑽進林子,向她們走來。

他在離她們還有二十米的地方站住。他沒頭沒腦地說:

“上麵有一個潭子。”

姑娘們都看著紅宇。劉燕說:“我還以為你不理我們了呢。”說著又放肆地大笑起來。其它的姑娘也都跟著輕浮地笑。“那你就帶路吧,小孩。”

那孩子在前麵走。山路有點崎嶇。他大概慣於爬山,他的動作輕巧敏捷。小玉覺得他的輕鬆裏有一種故作的成份。“你慢一點呀。”她們在背後叫。他回頭看了她們一眼。劉燕趕了上來。她像是有什麼事。

“喂,你大舅是什麼病呀,這麼可怕。”劉燕問。

那孩子白了她一眼,沒回答她。

“你大舅沒結婚吧?他結了婚這病就會好的。”她還在滔滔不絕。

那孩子又白了她一眼。

“你白我幹什麼?你難道不會好好看人?”

那孩子沒理她。他低著頭,走得更快了。一會兒,他把她們拉下了很長一段路。陽光從樹林子裏鑽進來,在她們的頭上打轉,顯得無比耀眼。也許因為遠離了墓地,村子裏的人聽不到也看不見,劉燕她們變得放肆起來,她們的笑聲有那麼一種什麼都不放在眼裏的勁兒。“喂,你拉我一把。”又是劉燕輕佻的聲音。那孩子回轉頭。她們正在一塊石頭邊喘氣。小玉覺得要爬上這塊岩石是件困難的事。他一臉的不願,站在那裏。劉燕先向他伸出了手。他似乎猶豫了一下,握住了她。

當那孩子拉小玉時,劉燕又嚷起來:“喂,小玉,他好像對你特別照顧啊。拉我時使蠻力氣,瞧瞧,拉你時,小心得不得了。”

“小玉,你們很有緣啊,他好像對你一見鍾。你把她娶過來算了,做你的小老公。”她們顯得很興奮。

聽了這話,小玉的臉就紅了。她說,你們不要欺侮他了,他才多大。但她們越來越瘋了。也許在葬禮上她們太壓抑了,現在需要放鬆一下。那孩子把她們一個個拉了上來。她們上來後用手摸了摸他的頭。他的頭固執地扭開了。有一個姑娘還親了他一下。姑娘笑著對小玉說:“我親你的小老公你沒意見吧。”說完姑娘們又笑起來。小玉看到那孩子一臉羞澀,但眼睛放光。

爬過一個山坡,一個像天空那樣清澈深邃的潭子出現在一個山嶴裏。潭子的上麵還掛著一條細細的瀑布。劉燕啊地叫出聲來,然後向潭裏奔去。姑娘們也裙裾飄飄地奔向潭子。小玉暫時忘記了悲傷。也許見到這麼清的水,人人都會把煩惱忘掉,變成一個孩子的。她們好像忘了那孩子,隻顧自己在水中玩。那孩子站在遠處的一棵樹下,他好像不知該走呢還是等著她們一道走。

她們還在延續剛才的瘋勁。她們相互潑水。她們潑出的水花在陽光下呈現彩虹一樣的光彩。幾個姑娘裙子一會兒就濕了。劉燕竟然要脫裙子。這時,她才想起樹下的紅宇。她喊道:“喂,我們要遊泳了,你轉過身去,不要偷看嗬。”但她其實根本不在乎他,話音還沒落,就脫了個精光。除小玉外,別的姑娘也都脫了衣裙。小玉想她們這群人有職業病了,就是喜歡脫衣服。那孩子似乎呆了一會,然後就迅速地轉過身去。

“你瞧,他真的轉過背去了。”笑聲。

“他很乖噢。”笑聲。

“小玉,他好像真的愛上你了。別看他凶巴巴的,他是個多的人。”笑聲越來越瘋。

小玉覺得她們有點過分。她們顯得這麼輕佻,還說這麼輕佻的話。她們這是在欺侮他。那孩子似乎知道她們在欺侮他,他的臉越來越黑了。終於,他撿起了一塊碗大的石塊,然後向潭子砸去。石塊在水中炸響的時候,孩子說:

“我誰也不愛。”

他轉身向山坡下走去。

石塊在遠離姑娘們的水麵上炸開。小玉知道這孩子不會真的砸她們的。劉燕她們看著那孩子遠去的背影,越瘋狂地笑起來。

十四。

兆軍猜到那群小婊子會去潭裏洗澡。在這方麵,他有靈感。本來他跟著送葬的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但當這個靈感降臨時,他還是偷偷地從隊伍裏溜了出來。他爬山的時候想,她們一定都脫光了衣服。這個想法讓他熱血沸騰。來到潭邊一看,果然如此,這些婊子,它們就是會尋找快樂。為了不驚動姑娘們,他就躲藏在潭子邊的一塊石頭後麵。石頭邊有一些柴禾,剛好可以遮擋他。嘿嘿,這群小婊子,她們做夢也不會想到我正在看她們洗澡。他很得意。

她們是多麼美啊。在陽光下,她們的皮膚白得耀眼,就好像在潭子裏浮著了幾堆雪。水麵上有一陣薄霧,薄霧在她們身邊繞來繞去。兆軍想象自己的手變成了那些霧,在她們的身上撫摸。她們的胸脯就像一些可愛的小生命,在四處奔突。她們的屁股,就像潔白瓷碗,裏麵盛滿了聖水。他感到自己正在蒸,變成了水。他願意是雨水,從天而降,落在她們身上。女人啊,她們也許天生就應該這樣裸露的,她們的肌膚比她們的衣服更美。他想象,假如她們這樣赤身裸體在村子裏走來走去會是什麼景象。村子一定會變成天堂。

兆軍見過女人獨個兒洗澡,但他沒見過這麼多女人在一塊兒洗澡。一、二、三、四,不用數,他都知道六個。六個美女。大姐店裏的姑娘都很美。那會兒,他還在店裏幫忙,店裏的客人都說,這城裏,就數這裏的姑娘美。他回鄉後,同村裏的人吹噓過,村裏人還不相信。他娘的,這群鄉下佬,他們隻知道一句老話,媳了燈都一樣的。這次他們總算見識了,瞧他們見到姑娘們的樣子,他們的眼睛都不會轉彎了。那些鄉下人就纏著他,要他成全他們。他就是喜歡村裏的人為這種事求他。這些婊子,開始還不願意,她們以為參加一次葬禮她們就變成了聖女。我是死纏著她們,她們才勉強同意的。當然錢是讓她們心動的根本原因。他知道她們,她們抵擋不了錢的誘惑。現在這些鄉巴佬終於知道熄了燈是不是一樣了。他娘的,昨天晚上,我被他們煩得累死。他剛才端著母親的遺像,手和腳直打顫。他娘的,昨天晚上搞得我軟軟的,好像沒了一根骨頭。他愉快地罵道。

兆軍最喜歡的還是劉燕。是劉燕讓他初嚐生命之歡。兆軍覺得她對他真是好,每次,她都把他抱得緊緊的,好像生怕他變成一縷煙飄走似的。說實在的,兆軍那會兒還真想化成一縷煙,直奔天堂。有一次兆軍問她,她摟別的男人是不是也這樣緊。他給她看他背上被她摟過的紅的皮膚。她白他一眼,沒理他。兆軍自從知道男女之間的這檔子樂事後,找過很多姑娘,可她們都比不過劉燕。昨天晚上,兆對劉燕說,他想結婚了,他要娶他。她聽了咯咯咯笑個不停。她說,在你母親的葬禮上談你的婚事可不吉利。他說,婚事可以把晦氣衝掉。她調侃道,你讓我嫁到這個村子裏?這可會把我悶死。他說,我可以跟你去城裏。她說,你養得活我?他說,我做牛做馬都可以。她說,你呀,我早就把你看穿了,你是個二溜子,你這輩子成不了大事。他發現了她一副瞧不起自己的勁兒。他看著她的嘴臉,就來氣了。他給了她一個耳光,說,你這個婊子,給臉不要臉。劉燕的反應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劉燕就是野啊,她也打了他一個耳光,然後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這一口咬得兆軍十分幸福。於是兆軍就幸福得哭了。他像一個孩子一樣抱著她。

兆軍看了看他的後麵。在他的身後是一片墓地。他發現大姐還坐在母親的墳邊。兆軍一點也不喜歡墓地,墓地顯得冷漠、無、堅固、不可置疑,到了墓地,就是在這樣的大熱天,他都會感到寒冷。但現在,在這群姑娘們的光芒下,那墳地好像突然間變得無足輕重,就好像墳地正在這光芒下退縮、逃逸。這會兒,這群姑娘們越來越野了。她們打鬧在一起。如果沒人告訴你,誰會知道她們是一群婊子呢。她們看上去像天使啊。

十五。

兆曼讓他們先回去。她要在母親的墳頭獨自呆一會兒。她感到累了。以往,回到村子裏,不管有多累,她一般都會精神抖擻。她知道自己的身上充滿了戰鬥精神。這份戰鬥精神是給母親看的。她和母親之間存在一場持久戰。但現在,母親死了,她突然感到所有一切都失去了意義。她變得分外虛弱。

她知道母親一輩子沒有原諒她,可以說恨她,到死都恨她。她沒想到母親死前竟然告訴兆根不讓她來送葬。她為什麼這麼狠心啊。母親應該知道她每次回村都是為了看她呀。當然,她認為她確實做得不夠好,她雖然是來看母親的,可一回村,她就來了勁,好像她回村的目的是要和母親吵架。

兆曼知道,母親對她的恨同父親的死亡有關。母親認為是兆曼把父親殺死了。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一直敢做敢為的兆曼在沒有得到母親的允許就跟一個跑單幫的男人私奔了。那時,母親剛生下兆軍,身子骨還沒有恢複,否則,照她的個性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會把女兒找回來的。母親自己走不動,就打父親去找。可令母親意想不到的是,父親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他在一條公路上被一輛大卡車撞死了。母親因此恨透了兆曼。她誓一輩子不見這個女兒。兆曼是一年後才知道父親死亡的消息的。她哭著回家,但母親不讓她進家門。她跪在家門口,請求母親原諒。她跪了一天一夜,母親都沒理她。後來,村子裏的人就把她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