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見麵是在府外,我到郊外偷偷付錢給街上的盲流。這是我爹欠下的銀子,總計十五兩。一年來我陸陸續續已付了十兩,隻是他們嫌慢,所以上個月一大早將我打罵了一頓,才使小姐深覺驚詫,奚落了我。
今日他們接了錢又掄起拳要懲戒我,正欲下手,隻聽見一個溫和的男聲喊到:“住手。”一襲白衣就擋在我身前,我聞到淡淡的菊香。我抬眼看他,原來便是那杜岱允。
他替我還了債並警告他們不準再來尋事,我向他感謝並說一定會還他錢。他笑說若要想還他錢,就陪我上山一趟,見個故人。我這才知道他是要上山拜訪故友,途徑此地才助我還債的。
我估摸天色還早就隨他去了。繞著山泉過了兩個小土丘,穿花度柳,我們到了一座寺廟旁。此地竹影翩翩,菊香清幽,恰是個安靜的來處。廟口的小和尚見他來了,便忙拉著他說住持早想著他了。於是我與他一同被邀入寺。
他說住持就是他要拜訪的朋友。
我們進了廟,廟不大,蒼苔徑冷,夾道古舊,空氣中彌漫香料的味道。也不知是哪來的菊花,白色的花瓣灑了一地,我們才到階前,一陣風來,將花瓣掃開,掃成一條小道。我驚異,杜岱允笑,他說他生來與菊花脫不開關係。
住持原來是個不出二十的青年男子。
我啞然吃驚,年華未失,為何便要脫離紅塵?
住持拈著芯蕊微笑,說對於他來說,年華已失了。
他不再多說,取了一把琴來遞給杜岱允,說這是焦尾琴,過了今日,他便要雲遊去了。
杜岱允笑著接過,便隻道祝君平安,若有朝一日回來了,便依舊來這寺中,他會天天請人清理的。
住持頷首,清美的眼神從我臉上掃過,微笑依舊。
我和杜岱允下山。
我問他,為何朋友要走了,卻無挽留之意?
他一笑,世人都有自己的命,再怎麼留都是留不住的,何必強作兒女之態?
我笑,也許是留得住呢?不過轉念一想,又道,你說的也對,就像爹的死,我怎麼留也沒有留住。說罷潸然淚下,他撥了兩個音,像鳥鳴,四周便有鳥啼應聲而起。
他說道,曲似鳥鳴鳴鳥意,莫教情殤殤情人。一個人的悲傷,總是會影響到別人的。
我就問他,那你有悲傷嗎?是多悲的傷呢?
他說,我為送我琴的人悲傷。
我問為什麼呢?為什麼我在他眼裏總看到這個年齡段不該有的滄桑?
杜岱允笑,然後和我說起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