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賄人稱帝者失人心 賄國稱帝者失國本(1 / 3)

關於石敬瑭的事情就這樣擱置了下來。

不過這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成了石敬瑭的轉機。

原先,在後唐天成元年(926年),契丹皇帝耶律阿保機去世。皇位本來該太子耶律倍繼承的,但是太後述律平不喜歡他,在述律平的一手操持下,他的弟弟耶律德光登上了皇位,他則被遷到契丹的南京。

耶律倍在南京過得很不如意。本來皇位應該是他的,結果被耶律德光搶去了。而耶律德光還不放心他,不斷派人監視他。明宗知道這件事後,便派使者秘密聯絡耶律倍,請他到後唐來。耶律倍實在忍受不下去了,便寫了一首“小山壓大山,大山全無力。羞見故鄉人,從此投外國。”的詩,從海上來到中原,投奔了明宗皇帝。

耶律倍到中原後,明宗對他極為重視,以天子的禮儀和護衛隊歡迎他,把宮女夏氏嫁給他,又賜耶律倍姓東丹,名慕華。改瑞州為懷化軍,拜東丹慕華為懷化軍節度使,瑞、慎等州觀察使。後來又賜東丹慕華國姓李,名讚華。移鎮滑州,遙領虔州節度使。

李讚華雖身在中原,卻心係北國。由於心裏感激明宗對他的知遇之恩,因此對李從珂篡位這件事相當反感。李從珂進京不久,他便派使者把這件事秘密地告訴了耶律德光,對他說,李從珂篡位,來路不正,天下離心,請他趕緊率軍前來討伐!

契丹人本來一直在覬覦中原,前期遭受李存勖的驅逐,無力南下。再加上又忙於其它戰事,以及耶律阿保機去世等諸多事情,便暫時放棄了南侵。現在耶律德光正位已久,國富民強,同時有李讚華的支持,於是耶律德光毅然決定出兵。

邊關吃緊的消息傳到洛陽,馮道也坐不住了。本來他不希望李從珂對石敬瑭動手,也不希望石敬瑭反叛,因為任何一樣都可能引發新的動亂。他覺得最好的狀態就是由他們那樣耗著,以盡量求得平衡,從而保障國家的安寧。但是現在契丹人南下犯邊境,鬧不好就可能國破家亡當亡國奴,這可是一件比讓誰來當皇帝都嚴重得多的大事啊!

於是馮道向李從珂奏道:“陛下,如今契丹十年後再次犯我邊境,這一次他們來頭不小!陛下打算派誰前去抵禦?”

李從珂道:“馮愛卿來得正好,朕正為這事犯難呢?愛卿可有恰當的人選推薦給朕?”

馮道說:“陛下,這個人選恐怕非石駙馬莫屬!”

李從珂很不高興地說道:“石郎不是病著嗎?他怎麼能帶兵打仗?”

馮道道:“陛下,石駙馬的軍鎮是離契丹最近的,不讓他去指揮,恐怕別人去未必能指揮得動啊!再說了,石駙馬雖然病著,但他手下有劉知遠等智勇不凡的大將,隻要他去坐鎮,那些將士自然戮力向前,打敗契丹指日可待啊!”

李從珂更不高興了,說:“你說那些軍隊都聽他的,既然如此,朕放他回去掌軍,石郎要是造起反來,誰還能把他怎樣呢?”

馮道說:“陛下,這一點微臣也想過。這樣吧,石駙馬不是有兩個兒子嗎?把他們都留在京城任職。同時再讓石駙馬把魏國公主也留下來照顧太後,石駙馬自然不便推辭。留有人質,也不怕他有什麼異動了。再說,讓石駙馬帶河東軍禦敵,有敵人在北方虎視眈眈,他怎麼還可能分身做其他事情呢?”

李從珂一想,覺得馮道說得也有道理,便回嗔作喜道:“愛卿言之有理,那就著石駙馬火速離京帶兵禦敵吧!”

石敬瑭呢,隻要能夠出去,回到他的封地,掌握軍隊,就算妻兒留作人質,他也已經很高興了。而且,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妻兒並不一定就是李從珂的人質,他們在京城,正好可以掌握李從珂的一舉一動呢。

石敬瑭回到河東後,直如蛟龍入海,猛虎歸林,他一下就什麼病也沒有了,派兵鎮守住幽州等一些與契丹交界的軍事要塞。

不過,他雖然在那些地方駐上了兵,並不是真心要和契丹對抗,他的關注點依然在朝廷之上,他密切注視著李從珂的一舉一動,同時不斷擴張自己的實力。他借口軍費開支很大,一麵開口向李從珂要錢,一麵趁機把洛陽的財產全部轉移到晉陽去。

石敬瑭的所作所為讓李從珂非常不滿,他現在都有些後悔把石敬瑭放回去了。他心裏很生氣,把這個責任都推到馮道的身上,一怒之下,把馮道貶出京城,到同州任節度使。

這一天遇到曹太後的生日,在生日宴會上,魏國公主又對李從珂請求道,她有些想家了,希望李從珂能放她回去一趟。李從珂本來喝得醉醺醺的,見魏國公主這麼一說,一時沒守住自己內心的話,說道:“公主怎麼這麼著急回去呢?難道是想回晉陽和石郎一起造反嗎?”

魏國公主大吃一驚,自然,這話很快就傳到石敬瑭的耳朵裏。石敬瑭把他的部下召集起來,把李從珂說的話對大家說了一遍,說:“皇上實在是太薄情寡恩了,咱們在邊關為他抵禦敵人,他卻還這樣懷疑咱們!”

觀察使李小喜說:“是啊,既然如此,咱們為什麼還要為他賣命呢?幹脆舉旗打到京城,明公您去當皇上!”

掌書記桑維翰說:“明公原來在京城被皇帝拘束著,他最後卻又把您放了出來。雖說是馮相公的建議,但是,這未嚐不是上天要您成就帝業的暗示?明公一定要把握住這個機會啊!”

指揮使劉知遠比較冷靜,他勸住大家道:“各位大人不要著急,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明公即便要起事,也得有個恰當的理由。不如明公先向皇帝上表,請求移鎮。如果皇帝不同意,那咱們還得再穩一穩。如果皇帝爽快地答應了,那說明他已經下了滅咱們的心。這樣,天下人都看得出來,不是咱們要反叛,是皇帝逼得咱們無路可走啊!”

石敬瑭覺得劉知遠說得有理,就按他的辦法上了要求移鎮的表。

從唐朝末年以來,讓節度使移鎮,就是要動他們的意思,幾十年來,這已經形成了大家心知肚明的潛規則。李從珂自然也知道這一點,石敬瑭的這一表,是挖一個陷阱讓他往裏跳。但是,明知是陷進,他也非跳不可。因為石敬瑭想造反,已經成為公開的秘密。和石敬瑭這一戰,已經在所難免。於是他也把劍亮了出來,直接答應讓石敬瑭從河東節度使改為天平軍節度使,即日移鎮。

看到李從珂的回答,石敬瑭完全明白了,李從珂已經向他拔出了劍!他又把幾個得力幹將召集起來商量。

桑維翰繼續向他打氣道:“明公請放心,您久掌兵權,深得將士擁護,又兵強馬壯。這河東之地,是當年莊宗起事的地方,地勢上占有優勢。就算全國的軍鎮都來圍攻咱們,也未必把咱們有辦法。而且,天下軍鎮未必就與李從珂一條心。皇帝打到京城時,曾向將士許下每人一百緡的賞賜許諾,結果又沒兌現,將士心中對他窩著火呢。因此,明公隻要向四方傳檄稱帝,天下將士一定會積極擁戴您,帝業唾手可得啊!”

劉知遠說:“既然皇帝起了殺心,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他亮了劍,咱們也得把劍拔出來,和他爭鋒相對!隻是目今契丹南侵,咱們若是在此時舉旗,恐怕會腹背受敵啊!”

石敬瑭憂慮地說:“是啊,這一邊是李從珂逼得我無路可走,不反就會被他吞掉,一邊又是契丹南侵,契丹人都是洪水猛獸,要抵抗他們是相當不容易的。我們可怎麼辦呢?”

劉知遠說:“不若先以抵抗契丹為名,請求暫緩移鎮。契丹入侵,後果嚴重,相信皇帝會慎重對待此事的。他當初答應放明公出來,不就是為了抵禦契丹的嗎?等把契丹打退了,那時候咱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了!”

李小喜這時候說:“皇帝派明公打契丹,還不就是有想削弱明公實力的意思?如果咱們真的就這樣傻乎乎地和契丹打?殺敵一萬,自損三千,就算把契丹攆出去了,到時候咱們也無力與皇帝抗衡了。馮道給皇帝的這個建議其實是很歹毒的!”

石敬瑭道:“先別說馮道。小喜,你有什麼辦法?”

李小喜說:“明公,契丹人固然是洪水,這洪水要是向咱們衝來,咱們自然難以抵擋。但假若咱們順勢引著這股洪水向李從珂衝去,恐怕他也相當難受啊!”

“怎麼引呢?”石敬瑭劉知遠等人都緊張地問。

李小喜說:“屬下在幽州的時候,就常和契丹人打交道,深知契丹人的脾性。他們南侵的目的,不過就是想搶奪財產和土地。隻要咱們滿足他們的要求,割讓點土地給他們,再每年給他們獻一些錢物,那樣他們就一定會支持明公您稱帝的。有了契丹人支持,咱們還愁打不贏李從珂嗎?”

李小喜的話說完後,屋裏一時陷入了長長的寂靜。最後劉知遠首先叫了起來:“這樣做,不是賣國嗎?咱們怎能把祖宗傳下的基業拱手讓給別人?而且是契丹人?”

李小喜說:“咱們可以把盧龍軍鎮這一帶割點給他們嘛。這片土地,原本就不是大唐祖上傳下來的,而是從劉守光手裏奪過來的,就算割點給他們,也不算丟掉祖宗基業嘛!”

劉知遠說:“這樣的事,咱們可萬萬做不得!明公如果靠這個來登上皇位,將來還如何號令天下?”

李小喜說:“不這樣做,可能很快就被契丹以及李從珂給滅了,又還如何號令天下?”

石敬瑭盯著桑維翰說:“桑維翰,你怎麼不開腔?你說說你的想法!”

桑維翰緩緩地說:“明公,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等到成就大業以後,再慢慢收複失地吧……”

劉知遠爭辯道:“幽州一帶是咱們抗擊契丹的天然屏障,如果咱們拱手讓給了契丹,抵禦契丹的壁壘就全部失去了,咱們還拿什麼和契丹抗衡?還能夠收複失地嗎?”

石敬瑭不耐煩地擺擺手:“知遠你不要再說了。我看聯合契丹是咱們走出困境的唯一出路,否則咱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了。以後的路,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