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昭覺上空往西下望,所謂“三灣河”(西溪河上遊的一支),作一種S字的形狀。最初一彎,係在南端。四塊壩子,位在S字形以外,最初一段河的西岸,三灣河則在此字最後一直的西岸,與昭覺(在此直的東岸)隔河相對,中隔一山,稱大母雞梁子。由四塊壩子到三灣河,中間需涉此河兩次。兩次之間,也要翻過一座山,名叫“小母雞梁子”。實在說來從四塊壩子到三灣河的路,計有三條,我們走的,是最捷的一條。那路從四塊壩子“堡子”,徑直往東,涉河一裏餘到山腳,即改東北行上山,後來大半向北東北走,計四裏到小母雞梁子丫口(該處距四塊壩子約五華裏半)。自該處東行下山,五裏複到河邊(三灣河的另一段),過河後穿田壩曲折向東行三裏,即達“三灣河”的村子。循此路來,由四塊壩子至三灣河,一共不過十四華裏,很近的半站路。在昭覺城東南,三灣河與昭覺河會合,成為西溪河,南流入金沙江。
上述路線以外,另外一條路(也是夷人常走的大路),也翻過這座高山。不過該路過山頂處,係在小母雞梁子丫口南邊,山口比較要低一點,可是路繞些。第三條路,根本不要翻山。由四塊壩子溯河而上,向北行,在北端繞過小母雞梁子那座高山以後,仍折向東南去三灣河。此路最繞,但全程平坦,可辟公路線。同伴們由馬營長家去三灣河,便走的這條路。
從馬木呷家循上述第一條路線向東走,隨即涉水過河。此河仍係三灣河最西的一段。在此處河麵已頗寬,但水不深,清可見底(河床係由石子鋪成)。涉過的時候,水冷至冰人。過河路穿稻田壩向東去,約一裏餘過小溪一道。這條不惹人注意的小溪,即是馬家夷人與其冤家阿什家(一作“阿素家”)分界處。平素雙方不越雷池一步。馬家比較非常和善,阿什家則殊凶悍。我們好在沒有行李,空手向前走,同時事先也不知道阿什家的厲害,所以很坦然地走過去了。
入阿什家界,略前路即到小母雞梁子山腳。自此陡趨上山,向東北去。循路曲折在山上繞行,一部向東北走,一部向正北。大體方向,為北東北。一路大部陡上。山上樹木不多。途中隻在初上山不遠的一座山崗上,穿過一小段雲南鬆的林子。最初一段,馬木呷家的銃聲與哭聲,尚可隱約聽見。將到山頂一段,路旁見黑色頁岩,並有白土。農作物方麵蕎麥坡田再度出現。
上山路共走四裏,到達山口,即所謂“小母雞梁子”。前去路在山頂地帶走,緩向下趨。兩裏半以後,沿山嘴下趨頗陡。又半裏餘,路旁複見露出黑色頁岩,並有泥煤。自此路陡盤下山嘴,一裏餘改緩下,又半裏下到河邊(三灣河的較東一段)。過河穿壩,即是“三灣河”的村子,遙望已可見該村位在東山腳下。今日途中所翻小母雞梁子這座高山,大體仍係由暗紅色砂岩及頁岩所構成。但中有數段,曾見有石灰岩露出。
從小母雞梁子丫口下山,一共隻五裏即達山腳河邊。在此向南涉過一道滿露石灘的大溪(三灣河的一條支流),略東即是三灣的渡口。此處河身甚寬。夏季水大,多數地方,深不可涉。我們沒有人領路,不識當地情形,循河灘南去,繞了一段路,方始選擇一處較淺的地方,三個人牽手做成一排,用互助方式,涉水過去。那處中間有幾股水,深沒膝蓋。涉過的時候,感覺相當的危險。過河上岸,穿稻田向東行,約三裏即到三灣河。這片水稻長得很好的壩子,名叫“犒姑壩子”。所以三灣河的村子,也有時稱為“犒姑”。此村附近,路旁曼陀羅甚多。靠近“區署”一帶,並見有麻田。
三灣河
“三灣河”(一名“犒姑”)是距離四塊壩子十四華裏(翻“小母雞梁子”來)的一座倮夷村,屬於阿什家夷人的地界。該村位在山腳壩田盡處。向東北去,翻過大母雞梁子,即到昭覺城。向西穿田壩則到剛才所過的那段三灣河。那天仿佛和喪事有緣。四塊壩子告別馬木呷哥哥之喪,到此村走過一所黑夷的房子,裏麵又新近有人死去。屋內聚有許多人,正在大哭大叫。休息以後,下午到河裏去洗澡,遙望山上煙起,即是這位黑夷,舉行火葬。此處附近河灘上,拾得火成岩的石頭,乃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
像別的涼山倮夷村一般,三灣河的房子,也是散布得很開。其中一所,和別的房子,隔得比較遠。那是全村最考究的一幢房子,也是我們在整個夷區中所看見最考究的一所。這幢房子,是“剌麻阿什”(本地一位最富有的黑夷)的產業。屯委會平定昭覺以後,在此設有“區署”一所,派有兩位辦事員,駐在此處。夷務指揮部,也在此紮有少數士兵,由周大隊長負責指揮。區署辦公處,即係租用“剌麻阿什”那幢考究房子。原來這位黑夷,很有資產,用不著將房子出租賺錢,不過因為他住在此處的時候,死了兩位小孩,認為不吉利,所以情願賤價出租。這幢龐大的住宅,全部用一道土牆圍住。大門上建有一座碉樓,另外牆角還有一碉堡。附屬的小房子,很有幾幢。正屋一大幢,外觀非常考究。雖非畫棟,卻是雕梁。驟看外麵幾乎像一座喇嘛廟一般。屋簷下麵,雕花木條,向四麵伸出。據說這種細巧的工,純粹是夷人當中的工匠所做。他們居然有此藝術,倒也不易。看看他們平常所過那種簡陋生活,此等事真想不到。唯一缺點,是一切木料上麵,全未上漆。走到裏麵,異常寬敞,但甚黑暗,此點亦與喇嘛廟相似。中間一間敞廳,現在區署將其用作飯廳兼廚房,裏麵搭有一座正式漢人用的灶。完全夷區的生活過了兩日以後,到此又可正式吃漢人的飯了。此廳左右各有小樓一間,上麵鋪的是木樓板,上下居然有正式的木樓梯,此乃夷區所僅見。右側一間樓,比較考究,用來作為區署職員的寢室。左邊的一間,平素有十幾名士兵,住在裏麵(夷務指揮部,隸屬屯委會。其所統率的部隊,一部分為漢人,一部分是夷兵)。我們來此,特別騰開,讓給我們睡。
來到三灣河,我們一眼所看見的夷人房屋,一共有十幾幢。據區署中人說,此處實共有阿什家黑夷十餘家(該支為此處附近一帶的大族),娃子數百家。另外還有漢人兩三家。以前政府在此辦過短期小學。後來停辦,現在正準備恢複。區署所掌事務,為向夷人催糧等。該署一共現有兩位辦事員(其中一位張功儉先生,是我們以前碰見過的)。大隊長辦公處,亦附設區署內。他們向我們談及以前情形。據談清朝時候,昭覺原有漢人兩萬。連同三灣河、四塊壩子等處,不下十萬。光緒年間,夷患漸熾,漢人乃開始逃出。民國八年,涼山大舉叛亂,攻陷昭覺城。該處漢人被殺者,達五千人之多。至於目前此間情形,一切交易,仍采以貨易貨辦法,用鹽布在此作為交易媒介。對於一般漢人自然如此;即對漢官,夷人亦采此種辦法。本地所產糧食,有米及包穀、洋芋,但數量均不多。蔬菜則隻有南瓜與四季豆兩樣。因所產糧食不多,區署所需,亦係於春間即向各黑夷家預訂,仍給鹽布作代價。鹽布預先存在他們那裏,按價訂購一定數額的糧食。需要時臨時派人去催取。我們來此,區署招待我等十幾個人,就是臨時派人到黑夷家去催米的。據說如果不用這種預購的方法,不管你是漢官,同樣地可有餓死之險。
對於長住夷區的人,鹽巴的儲存,乃是一種異常重要的問題。像三灣河夷區這樣一個小小的機關,平均一天要消耗二十五斤鹽。夷區根本不產鹽,而且也買不到。所有鹽巴,皆需從西昌運來。如果自己所存不夠,一時又運不來,馬上就有“餓鹽巴”(沒有鹽吃,或不夠吃)的危險。像此處即已開始感覺恐慌。聽說昭覺縣政府的鹽,馬上快要吃光,現在正在設法向竹黑去借。在漢人地方住慣了的人,真是再也想不到食鹽會引起如此嚴重的問題。但是,如果你存有鹽巴,那就好了。當然少數幾個人,或者十幾二十個人,一天決吃不了二十五斤鹽。此數大部分是拿去換別的食品或其他東西,以及償付勞力代價。一斤鹽在此,可換一斤豬油或者三斤豬肉。如果你願吃洋芋的話,半斤鹽可以換來三皇升,足夠十幾個人飽吃兩頓。在這裏鹽的功用真是偉大,它是太為一般人所需要了。
阿什家向來是一支強悍的黑夷。近經武力征討以後,已經比較馴服。此處區署的人,以為阿什家沒有什麼了不起。他們說,阿什家乃是比較馴良的一支。以前夷人欺負漢人,現在漢人勢力達到此處,情形又有一點反過來。民族間的真正平等,需要十分謹慎,方能達到。舉例來說,此處區署,新近派人去黑夷家催過兩次糧,他們延未送來。今天因我們來,又派人去催米。臨走的時候,一位職員吩咐他們,叫他們對黑夷說,如果這次再不送來,就要放火燒房子。這樣一來,果真黑夷立刻把米送來了。
同伴們的故事
我們一夥三個人,早上八點從四塊壩子動身,上午十點二十分,便到了三灣河。一夜未睡,一早又走了十來裏山路,看看宿在馬營長家的同伴們,還沒有來到,我們在區署,倒下大睡一場,醒來已經下午一點,吃午飯的時候,他們方始來到。吃完飯已經是下午兩點半。時間不早,區署辦事員留我們在此住一晚,我們也就住下了。入夷區,已數日。趁此休息的機會,我們開了一次會,檢討過去工作與困難,並對未來的一切事,作一種計劃。我們發現,一路到此,沿途送給黑夷鹽布,過於浪費。如此下去,不是辦法。以後不得不精密計算,極力撙節,免因缺乏鹽布,致有流落夷區之險。剩下的一點碗兒糖等等,大家平分,各自帶在身上。
同伴們失散的經驗,說來非常有趣。他們昨天由馬烏哈家的夷人背子引路,很順利地,下午六點鍾,就到了四塊壩子西山上馬營長家。那家比較地寬大考究,鍋莊石雕刻得很精致,馬營長會說一點漢話,待他們很客氣。他去過外邊西昌等處,所以也相當開通。到後“打豬”款待,八點半鍾就吃上豬肉了。他家大少爺,對他們尤其要好。臨走的時候,親自抱了一隻活雞,送給他們做路菜。我們的人,對此一番盛情,實在有點過意不去。恰巧這位大少爺,有點不舒服,感覺頭痛。我們的一位團員,便把身上所帶的一小盒萬金油,遞給馬營長,要他交給他兒子醫病。為防夷人多疑起見,這位同人,特別自己先表演給他看,用手指抹上一點萬金油,擦在額角上,以示此藥並無害處,哪知馬營長將萬金油接過去以後,依樣畫葫蘆,也拿來試行額角上抹一下。結果頓覺頭部涼爽,非常舒服。高興之餘,趕忙將那盒萬金油沒收,揣在身上,藏為至寶。至於那位害病的大少爺,卻擺在一邊,棄之不顧。倮夷當中,骨肉之情,並不算輕。但是如果有了奇技淫巧之物,作為引誘,那就也可將天倫置之腦後。
由大興場來的挑夫,因為實在走不動,在四塊壩子又將一名遣送回去。另外還有一位,不要工資,自動回去。剩下隻有五位漢籍力夫,實在不夠支配。在馬營長家,請他代雇了六名夷人背子,幫忙背行李走。從四塊壩子動身,起初一切均好。殊不料馬家與阿什家,乃是冤家死對頭,平常兩家素來互不越界。由馬營長家行,走不到幾裏,到達兩家分界的小溪,馬家的夷背,放下行李,不顧一切,馬上回頭就跑,連叫都不應。我們的團員,到此毫無辦法,隻好自己派代表過去,找阿什家黑夷交涉,要他派娃子代背行李。因為沒有適當介紹,那家黑夷,起初非常傲慢,將夷人固有凶惡的麵孔,一齊拿出來;其勢洶洶,異常可怕。幸虧我們的代表,十分鎮靜,持理不屈。這樣黑夷才慢慢地軟化下去。卒於照例派娃子背東西。隻是在我們方麵,又多花了一份鹽巴的代價。及至送到三灣河,這些阿什家的背子,不肯再進,說是他們的任務已達到,決不肯再往前去,送到昭覺,因此三灣河雖然也是阿什家的地方,我們在此處還得再換背子,幸虧這段路是分兩天走。要不然,中途換背子,真是麻煩透了。
糯米烏加
在三灣河我們碰到一位有趣的黑夷女郎。這位就是區署房東“剌麻阿什”的姨妹子,芳名“糯米烏加”(Nomi-Yga)。糯米是此處附近,“三崗”地方的一支大族。他們兩姊妹,乃是這一帶夷區當中有名的美女,姐姐年紀大得多,出嫁已久。芳齡十九的“烏加”,還在閨中待字。美名不一定是她的幸福。前些時候,別支夷人,一度將她搶去逼婚。沒有逼成,又被搶回。這位女郎,長得十分高大,卻是一點不顯粗氣,而且相當嫵媚。她的麵龐輪廓以及身材,一切都長得很美。在我們全部涼山中見過夷人婦女當中,她是最美的一位。
烏加並不討厭漢人,而且寧願和漢人一起玩。當然隻有“漢家色頗”,她才看得起。在區署她是一位不速之客。寄居在距此不遠的姐夫家,卻成天來區署混時候,和區署辦事員變成了密友。我們來到此處,也就和我們一桌吃飯,而且懂得向我們敬菜。她說得一口極好的漢話,喜歡吃漢人的飲食,還會吹漢人所用的西式口琴,從上麵奏出一些我們熟知的調子。女郎心裏的聰慧,不下於臉中的漂亮。對於漢人中間的風俗人情,懂很多。實在說來,就是她將來嫁給一位漢人,我也毫不驚奇;雖則談到婚姻問題,過去漢人與夷人之間,仿佛有一種不可越過的鴻溝。
服裝方麵,烏加也是黑夷女子當中最漂亮的一位。我們當中一位同人,請她讓我們替她照一張相,馬上就欣然答應了。還嫌自己不夠漂亮,這位小姐,費了好些工夫,把自己裝扮起來,頭上用三件黑布,纏一厚圈(夷女頭巾所纏的布,以用布愈多為愈講究)。頭發自中間分開,紮成兩條辮子,繞盤頭上。下身係上一條呢質有褶裙,拖齊地上。上身一件套一件,著穿上三件大襟衣;每件襟口及袖口上,滾有繡花與挑花的花邊。從裏到外,一件短過一件,將花邊充分流露出來。後來我們在昆明舉行展覽會,這位夷女的玉照,很受到不少人讚賞。
然而這位美麗的女郎,卻是有心眼兒。拍照的時候,另外有一位同人,事先未得許可,偷著在旁邊拍了兩張。小姐生氣了,當時卻一點也不露聲色。回來以後,她對區署裏的朋友說,我們當著許多娃子的麵,替她們拍照,使她太沒有麵子。
大母雞梁子
在三灣河一天,區署的人,對我招待甚為周到。他們雇有廚子,兩餐飯頓頓炒雞蒸飯,還有辣椒炒蔬菜,使我們吃得非常舒服。隻惜睡在樓上,蚊子、蒼蠅都多,然而疲勞之餘,我們仍然睡得很好。一宿以後,一早起床。因為不願太麻煩區署,自己拿了半斤鹽巴,叫人去換來洋芋,煮熟當早飯吃。多下一些,各人分著帶在身上,準備路上打尖用。
不巧正值農忙。我們起床雖然夠早,派人去找夷人背行李到昭覺,他們都全部下田去了。幸虧區署和周大隊長幫忙,費了好些事,才找到夷人六位,來替我們背東西。說明代價,是每人給半斤鹽巴。其中兩位,是由周大隊長手下的夷兵充數。夷人頭腦,頗為簡單。背東西的時候,不估重量,隻計件數。再重的行李,隻要係成一整件,他們總能背,同樣重量或者甚至更輕一點的東西,如果分成兩件,他們就死也不肯背,或者要雙倍的價。
運氣不錯。從三灣河動身,又是一個晴天。因找背子耽擱,離開三灣河,已經是九點半鍾。周大隊長有事到昭覺,一同步行前去。最初一段,循小徑平坦穿田壩走。一裏返大路,循之向東行,路循陡向下趨。途中遇見“烏加”的姐姐,剌麻阿什夫人,騎馬向我們走來,手中撐著一把普通漢人用的黑布洋傘。這位貴婦很客氣,連忙向我們點頭作禮,還讓我們替她照了一張相。俄頃下到一道小河的河邊。前去路溯朝此河而上,仍向東行。一裏不足,涉水過河。此河頗寬,水亦頗深,深至沒膝。對岸河灘,一部分辟成洋芋田。
過河後,東行約兩裏,即到一片光山的山腳。此處距三灣河約五華裏。前行大體改向北東北走,陡趨上山,兩裏左右,上到山脊上趨,其勢較前略緩。這座光山,毫無樹木。山坡上辟有梯田及斜坡田不少,均種包穀。山脊上約走半裏餘,到一岔路口。此處兩條路,均係引到昭覺。循左邊一條路,繞山脊陡上,一裏不上,右邊走過一家“夷堡子”(倮夷村莊)。又一裏餘,過一坳口,微向下趨,旋又陡上。附近一帶,複見蕎麥田,更上則見燕麥,嗣後路多緩上,亦有微下處,裏餘再到一處岔路口。在此循左邊一條路向正北走,半裏不足,到一山口。此處距三灣河約十二華裏。上山路至此七裏。近頂一帶,山上長有菊科植物甚多。此刻盛開小紫花及黃花,將山坡上一層美麗的圖案。走過的時候,花香撲人。自此山口前行,路右繞山緩下。一裏不足,複改上趨。再一裏餘,即到山頂丫口。
此處丫口,名叫“大母雞梁子”,距三灣河約十四華裏。前去下山到昭覺城,尚有十八裏(上山路到此,共計九裏)。據說屯委會新近在昭覺設夷務指揮部,派兵駐紮以後,兵士當中,許多漢人,已在該處與夷女發生戀愛,甚至同居。有時軍隊換防,不得不分手,夷女往往將其情人,一直送到大母雞梁子,始痛哭而別。由此處岔口前進,路初在山頂平坦行,從改緩下,仍采正北方向前進。約行一裏以後,向右折,往東北去,下趨較陡。不遠改左繞山緩下,采正東方向。如此一裏,乃陡下山嘴,方向旋複改向東北。約行兩裏,下趨又較緩,嗣轉平坦。自大母雞梁子下到此處,途中路旁露出岩石,多係紫色頁岩,至此乃又全係暗紅砂岩。前行又一裏不足,路右走過一座夷堡子,附近樹木不少。路左小山頂上,並見一片鬆林。自此路陡下趨,旋改左繞山下趨,初緩繼陡。約三裏路左過一村。附近碰見一位夷人,向我們打招呼;並且拿他摘下的一些酸李子,送給我們吃。由丫口下到此處,計程約八華裏。更前一裏向左下望,見有兩河會合。這兩條河水,便是三灣河與昭覺河,在昭覺城東南,彙合南流,成為西溪河。昭覺舊城,築在距兩水會合處不遠。該處原係一處汛地,名為“交角”,即取兩水交合之意。後來訛為“交腳”。清末建縣,乃諧音改為“昭覺”。由此可見,昭覺縣名,源出於當地的地理形勢。自此處坡上,前望並見隔河矮山後麵,展出稻田壩一片,即係昭覺壩子,自此前行,下到河邊,不過一裏左右的路程。但因路係陡盤下山嘴,過於陡峻,而且逼窄,緩步走下,幾費十分鍾之久。
自山頂下到河灘,共計十裏左右。就中最後陡行下山三裏,路極險窄難行。此處的河,乃係三灣河的最東一折。河身甚寬,河水亦深。涉過時前後“叉水”數道,困難已極。就中有一股水,深幾及腰。三個人牽手過去,尚感站不住腳。偶一失足,即有被狂流卷下之險。先後共約費去二十分鍾,始得完全渡過。夏季涼山旅行的困難,至此已開始領教。據說平常河水還要大些,往往使行人不得通行。我們還算運氣,碰著晴天,水落下不少。要不然,也許隻有望洋興歎,連昭覺城都到不了。越過此河,路已逼近大涼山正脈腳下。多日來羨慕的涼山,原來不過如此。一眼看去,涼山實係平淡無奇。山上幾乎完全沒有樹木。一部分已辟成斜坡田,此外還有少數梯田。一般說來,涼山正脈的腳山,乃係一種醜陋的光禿土山。
過河後在河灘齊伴,方始一同前進。在此處河灘上,拾得不少種類的石頭。砂岩以外,見有石英、方解石等等。最有興趣的一件事,是我們在此撿到幾塊銅礦樣本。該項樣本,包括孔雀石及一種含有自然銅的石頭。這樣看來,此河上遊所經之處,大致埋藏有銅礦。這事很值得作進一步的研究。
由河灘到昭覺城,還有八裏路。自渡口循大路前進,路向東北行,陡上一座小山。約一裏後,改穿丘陵地帶緩上。裏餘改緩向下趨,穿頗平的丘陵壩田走。如此約裏半,到一岔路口。在此循左邊一條路,直向前去,續向東北行。一裏走過一座夷堡子,隨即陡向下趨,涉過一道小溪。過溪略上,乃平坦穿昭覺壩子走,兩裏餘行抵昭覺縣城,入其南門。由三灣河到此,共約三十二華裏。將到此城一段,沿途常見白楊樹,此點與西昌相仿佛。
昭覺縣城
涼山區域,囊括雷波、馬邊、峨邊、越西、西昌、寧南、昭覺等七縣地界。就中昭覺一縣,處在其他六縣中央,全部屬於夷區,實為此區核心。另外冕寧、會理、屏山等縣,則在涼山外圍。鹽源、鹽邊兩縣境內,倮夷勢力亦複不小。自昭覺城東行,過昭覺河(西溪河上遊之一支),即正式進入大涼山地界。由此看來,昭覺縣城,可說是涼山夷區的鎖鑰。
由大興場東行,走到此處,四塊壩子、三灣河與昭覺,是途中夷區內唯一長有水稻的地方。因此以前漢人勢力能於勉強達到的時候,他們大部聚居在此三處。一直到現在,這三處仍然各留有少數幾家漢人,始終並未遷走。不過在夷人勢力大張的過去二十年,他們雖未實際淪為娃子,卻也年納物款與保頭,以求取得夷人保護,勉強在那種環境下偷生。所謂“昭覺壩子”(昭覺城附近的田壩)平坦得像一張紙一般,可是並不見大。由東到西,橫穿過去,不過十來裏光景。自南到北,比較要長些。這片田壩,係由昭覺河在此迂折而造成。壩子上麵,滿種水稻,亦略有包穀田。在這片小小的田壩上,當中聳起一座不太惹人注意的小小四方城,那便是夷區當中的漢家堡壘,昭覺縣城。從三灣河東來,一直要到最後兩三裏,走上這片壩子,才可以看到此座有趣的方城。
關於昭覺城的曆史,上文已經簡單地提起過。清末同治七年,周軍門建武,由西昌進兵涼山,在“交腳”(一作“二交角”)地方,設立汛地,建築堡壘,稱為“交腳汛”。這座已廢土城,迄今猶存,位在目前縣城西南不遠處。該城四角,建有碉樓。憑吊該處,猶可想見當年漢人最初伸入此地的情景。宣統元年,川督趙爾巽因布爾克事件,飭西昌、峨邊、馬邊等處,分途出師,進剿涼山。即於是年,就交腳舊址置縣,名曰昭覺。當委陝西孝廉徐懷璋署縣事,披荊辟草,督工築城。城作四方形,周圍二百五十三丈,高二丈五尺,共用銀二萬○五百餘兩。城牆係用石磚砌成,惟城垛則是用的青磚。涼山區域,素來沒有磚瓦製造。這些少數的磚,還是雇工人來此,特別築窯燒成的。動工以後,次年全城即告完工。當時昭覺城內,約有漢人八九十家。四周壩子上麵以及山腳村莊,均由漢人居住。倮夷則退居高山頂上。全盛時期,漢人勢力,直達烏坡。昭覺、竹黑兩處,以及附近村莊,據說共有漢人兩萬,一說竟達數千家之多。
昭覺縣城築成不久,清朝即行覆亡。民國初年,原駐此處的防軍,因缺餉撤去。於是城外山上的八咀家(亦作“八溪家”),聯合各地夷人,大舉反叛,各鄉相繼失陷。此城附近各村,盡淪為夷堡子。剩下這座孤城,獨在漢人手中,勢亦岌岌可危。民國八年,涼山夷人,更作大規模與有組織的叛變。八咀等家夷人,遂於是年陰曆六月初十日,攻破昭覺城。當時城中官府兵卒,早已逃避一空。剩下居民八十餘家,所有壯丁,皆被殺死,婦孺則擄去當娃子。此事發生以後,垂二十年,官廳無法過問。昭覺縣境,全部淪為夷區。縣長長駐西昌,等於虛設。至民國二十八年,始由政府派兵收複。三十年一月,再度被八咀家叛夷攻陷。三月,乃又派兵克複。嗣後政府勢力,漸趨鞏固,西昌、昭覺間的交通大道,複入漢人掌握。縣長亦可長駐縣城,發號施令,發揮相當的威權。屯委會夷務指揮部,在此駐紮有兵,但其實力殊屬薄弱,一共不過有兵兩排,機關槍兩挺。縣政至此,總算略上軌道。然而縣城以外,四周村莊,仍然全是夷堡子。漢官所能真正控製的,不過孤懸夷區中的這座城。當然鑒於過去經過情形,如此已經不易。可是完全弄上軌道,尚需經過很大的努力。
從某種觀點看來,昭覺可說是全世界最稀奇的一座城市。小小的,不過二百米左右見方的一座四方城,裏麵卻大部是空地和包穀田,房屋一共不過四幢(可是全係漢式),因為懼怕夷人襲擊,克複以後,四扇城門,隻開南門一扇。新近張縣長上任以後,方始加開西北兩門,但東門則迄今仍用土磚堵塞。經過夷人有意的摧毀以後,此城居然巍然獨存,城牆亦尚大體完整,頗為難得。東牆坍倒一段,係被夷人拆毀。修複估計需二萬元,張縣長向上峰請款,結果隻批準五千,遂致無法興工。未開化的夷人,對於漢人文化,深惡痛絕。每逢占據一處漢人的村落城鎮,多將一切建築及建設事業,徹底予以毀滅,甚至連石板路也挖去。昭覺城陷後,城中官署、寺廟,全被焚毀拆除。民房除少數幾幢外,亦均被毀。現在城內房屋之所以會這樣少,即因此故。以前縣政府故址,隻剩下旗杆一根,武廟則留紅照壁一道。
城內僅有的四幢房子,一幢現租作縣政府。夷務指揮部與郵政代辦所,暫時亦設此處。夷務指揮部,最近已在對街建築土磚房屋,預備築成後搬過去。我們到此的時候,一進大門,最初仍需經過士兵坐臥的地方。閑著無事,官兵大叉麻將,頗屬不成體統。縣政府設在此幢民房的第二進。一排三間房的房子,中間用作辦公廳,兩邊為縣長和縣府職員的臥室。大堂上唯一的設備,是一張長方形的大菜抬子和幾張木椅。雖說簡陋異常,在這種地方,已經算是難得。我們長途來此,當然隻有借住縣政府。跟我們來的力夫,夷人比較地很守規矩。漢人則白天跑到大堂上咆哮,晚上竟躺在那處地上,大抽鴉片煙,令我們覺得沒臉見人。在此城漢人總算慢慢地多起來。我們到此,又開始看見漢人社會的形形色色,有好的一麵也有壞的一麵。
下午兩點半鍾就到了昭覺城。張縣長事先得到屯委會的通知,早知我們會到此處。我們在路上,耽擱過久。見麵以後,他說已經等候我們好幾天了。對於我們,他預備了很豐盛的招待。第一天晚上,叫人殺雞做飯,給我們吃。第二天一早,用布換來一隻小豬,做了一大盤回鍋肉。嚐過夷區生活的苦頭以後,回到漢人膳食,倍覺鮮美異常。此處也產花紅,不巧到此快要過時。聽說我們想吃花紅,縣長連忙叫人去,用一斤鹽巴,換來一大罐。送過來。在政務紛忙,一切待整理的當中,招待我們,如此周到,真是可感。
晚上歇在縣府右側旁樓上。房子新租來不久,裏麵人又住得雜。樓上跳蚤,奇多無比,弄得一夜不曾合眼。這種事連縣長也無法繁忙。由西昌帶來的一百七十多斤鹽巴,沿途消耗,到此已隻剩下九十多斤。縣府本身缺鹽,又無法可借。全體同人通過涼山,至此已顯然是不可能了。
昭覺城裏剩下的四所民房,一所既已用作縣政府,剩下隻有三所,因此城內隻有三家人家,全是漢人(有人說,其中一家,乃係夷人)。這幾家漢人,各有三家夷人作保。因此曆經大劫,尚能碩果僅存。秩序恢複以後,頗有一些夷人,願意搬進來住。但是因為漢人太少深恐喧賓奪主,目前縣府所采政策,是隻許夷人住在城外,不讓他們住到城裏來。漢人那裏,目前已可使用法幣,但是他們仍然寧願要鹽布作交換品。即向部隊勻點草鞋,也是同樣情形。本地漢人,實已夷化。他們對於外來漢人,缺乏同情心,出人意料。我們到此,因想第二天去看附近煤礦,向漢人家定做幾個蕎巴,索價國幣兩元一個。我們總算客氣,並未還價,一口承諾。不料剛一走開,這位敲詐的漢人,卻向一個走過那裏的士兵說,“他們上了我的當”。那位兵士告訴我們,我們去找周大隊長。周君也以為豈有此理,告訴我們說,去取蕎巴的時候,隨便給他幾個錢就得,不必和他多說話。這樣我們隻給了四角錢一個的代價,那位漢人,卻也一聲不敢響。這種人就得這麼對付,想起來也真生得賤。
一位賢明的縣長
張培根先生,是現任昭覺縣縣長。因為地處夷區,收複不久,此處縣長,近來向由屯委會委任。前任縣長姓郭。張先生原是屯委會秘書,曾駐此處工作。為人幹練,甚有成績。剛在我們到西昌以前幾天,方始發表代理本縣縣長,上任還不過十來天。他是一位中央政治學校畢業生,才職均頗豐富,胸襟亦殊寬闊。辦事尤為得體,而且富有手段。治理邊地,正需此等幹練人才。隻是這樣的地方官,殊屬難找。昭覺收複不久,一切未上軌道。加以人民幾乎百分之百地是倮夷,語言不通,性情乖異,治理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張縣長卻處置得很好。辦理各事,井井有條,一洗從前敷衍推諉的陋習,因此大有百廢俱興的氣概。到任兩星期,成績已很可觀,這點確實難得。縣長會講相當好的夷話。可是為著維持漢人尊嚴起見,他總是向他們說漢話,由一位老漢人李師爺翻譯,他說的話,相當得體。既不降低身份,亦不刺激夷人感情。夷人頭腦簡單,知識淺陋。一樁很平常的事,往往需要反複解釋,方能聽懂。因為夷務異常麻煩,張縣長要比別處縣長忙得多。李師爺是一位久住夷區的漢人。須發均已斑白。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很舊的藍布大褂,外麵套上一件黑領褂,看來很像一個鄉下佬。可是住在此地,業已數十年,對於本地情形,異常熟習;對於過去掌故,如數家珍。夷話說得非常流利,由此成為張縣長一位有力的幫手。如果和他談談關於以前烏坡銅礦的故事,他可滔滔不絕,一談大半個鍾頭。這樣一位人物,真是有趣。
經費不充,是治理昭覺縣的一主要困難。據張縣長說,全縣經費(在三十年夏季),每月不過一千四百元。目下一月夥食,因需時常招待夷人之故,已需六七百元。剩下七八百元,拿來應付全部薪俸及開支,實太不夠。此外全縣教育經費,另有八百元一學期,上麵卻限定要辦六所小學,實在無法可辦。因此各處小學(如三灘河等),在前任郭縣長任內,業已停止,迄今無法恢複。
倮夷風俗,到一處吃一處,例由主人負責招待。縣長為父母官,對此更不能推托。因此前清慣例,凡是夷人有事來城,找到縣府的,不管他們究係由政府招來,抑係自動前來,均由縣衙招待夥食。當時生活甚賤,此項開銷,為數有限。近因艱苦抗戰,邊地生活,亦行高漲。夷人常來,對於地方政府,成為別處所未有的一項重要開銷,而為推進政務起見,此項開支,在目前階段中,又屬無法可省。可惜這種情形,在省府編預算的,不曾明了。
抽調夷人中間的壯丁,送往西昌,協助修築飛機場,為目前昭覺縣政中一種主要的工作。這種工作,非常艱難,卻是偉大。原來自夷區征調民工,參加此項工作,目的不僅在於多得工人,加速飛機場的修築,同時還擬藉此動員夷胞,加強其對於抗戰的認識。此等事破天荒第一次執行,困難當然很多。
夷人素來沒有聽見過這一類的事。同時他們生性多疑,易信謠言。此次辦法一經公布,夷人當中,即謠傳是將他們征去,送到打箭爐。因此當初許多人都不肯去,有些甚至圖謀武裝反抗。張縣長上任後,第一件事,便是巡行縣境各處,召集人民訓話,解釋此種勞動服務的意義,勸他們踴躍參加。我們來到昭覺,縣府常見有夷人出入。其旁一片大平地上,二三十位倮夷,團坐成為一圈。詢問後,方知此等夷人,即是縣長召集來此的娃渣家倮夷,準備勸他們去西昌修飛機場的。嗣後看見縣長將這批夷人,召來縣府,由李師爺傳話,對他們反複地再三勸告辟謠,不惜諄諄教誨。縣長所說的話,歸結起來,實在非常簡單。他隻說,將他們征去,不過送到西昌去修築飛機場,修好馬上就回,決沒有送到打箭爐去那一回事,起初夷人不肯相信,講了好久,終於被感動了,方始首肯。天下事本來隻要有人做,像張縣長這樣努力地幹,果然成績不差。據他說,我們看見他的時候。連黑夷帶娃子一起征調,八咀家業已出了一百名民工,我們在梭梭梁子所遇見的那批便是。此外縣境阿什(作“阿索”或“阿素”)家可出一百二十人,娃渣家可出數十人。其他尚在設法中。短短的兩三星期,做出這種成績,在邊地政治上,確是十分難能可貴。
昭覺煤礦
在西昌聽說昭覺城附近,有一處不錯的煤礦。到了昭覺,所得情報,還是這樣。因此我們特別起了一個大早,繞道去看此礦。不料結果卻很失望。
煤礦產在縣城西北的八咀山。一早六點鍾,我們就從縣城動身。縣府楊科長佩上手槍,帶了一名武裝衛兵,陪同我們前去,以備不測。一位在這山采過煤的本地漢人老黎,替我們做向導。出城西門,路大體向西北西行,穿壩田曲折前進。一路穿田塍走,途中有兩處,地上露出有油。以前來過涼山的人,傳說涼山有油礦,所指即此。實在這種情形,還夠不上油礦的稱呼。大約不過是由一種逼近地麵的有機物質,分解而成。其為量甚為微小,並無經濟價值。穿壩約行三華裏,翻過一座紅土矮山,前去改穿丘陵田緩上。裏半左右,改向正西行,路右隨即走過一座夷堡子(此處距城約五華裏)。前行路複平坦,右繞矮山走。一裏改緩向下趨,隨過一道小溪,即又緩上,穿洋芋田走。裏餘路改陡上,趨上八咀山,仍向正西行。路右又走過一座夷村。前行一裏,複略下趨:過一溪後,乃又陡上。一路續爬八咀山上去,裏餘上到一座山口(此處距昭覺城約十華裏)。此山係由砂岩所構成。近頂一帶,則露出有頁岩,上山途中,拾得幾塊化石。後經鑒定,乃知本山岩石,屬於侏羅紀地層。站在山口下望,昭覺壩子,平坦地在下展開。
由山口前進,路右繞頂走,大部陡上。途中找得一塊古代林木的侏羅紀化石。兩裏半,路改陡盤上梁子,途中路旁見露出有泥煤。裏半上到一處岔路口。大路向前,徑上梁子。在此左折,循小路向南行,陡向下趨,旋又西去,路左走過一座八咀家夷村,名“聶得爾”(Gnayare)。附近一帶,山上露出岩石,多係紫色頁岩。路旁長有紅色莓一種,稱為“水豆”,其味略酸。這種東西,西昌附近甚多。不過成熟時期,較此為早。
自上述八咀村,循右側小路西去,路續陡下,一裏半即抵煤礦。將到此礦以前,路旁見有黑色頁岩,最先走到處,所見為柴煤,成為一種山頂露頭。略前附近小溪內,則見有煙煤塊。所謂煤礦,並非成層,而隻是一種稀疏的包囊。已采部分,有老洞與新洞之分。老洞以前就有人采過。新近係最近攻下昭覺後,統兵的金指揮官所發現。礦現由金氏開采,委老黎代為經營。工人實隻老黎一人,前後開辦兩個多月,每天不過出百斤左右,為量甚微。每日挖出,他就一人背回城去,晚歸早來。最近兩星期,業已停工。
初步考察,此處煤礦屬於侏羅紀煤層,夾在砂岩與頁岩之間。露出煤層之處,厚不過五寸。由此看來,此礦總儲量,恐怕很有限。
八咀家夷人,不喜漢人來此。歸途下山的時候,有人站有高山上,厲聲問老黎是不是帶漢人來看礦。要不是和他一起來,我們雖有兩支槍,亦無濟於事。夷人孩子,看見我們走過,指著群呼“漢家”。夷、漢兩族的界限,即在城廂附近,仍然是很分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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