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梨花簇簇,落滿院子一地,清幽月光灑在庭階之上,一級一級蔓延開來,隻覺沁心涼意。
阮宛珂屏退了嫣然和另外兩名侍女,除了嫣然在自己落魄後還自願跟著受苦,另兩名侍女不過是為著昔日自己得寵得罪了那麼多妃嬪,一旦回到司婢府被分到其他妃嬪那裏,必然是眾目睽睽之下挨罵挨打一個也少不了,倒不如留在鳳珂宮,偷懶耍滑,卻也清閑好過。
這些阮宛珂心裏清楚,單單看著那兩名侍女門口一地的瓜子皮和嫣然沒日沒夜的打掃浣洗,便知道如今的鳳珂宮究竟如何荒僻。
若是沒有自己在,嫣然一定會是回到禦前侍奉聖駕的,璞賢昔日最寵信嫣然,她聰明伶俐也善言辭,更不似尋常下人那般得隴望蜀,自然主子都是喜歡如此忠心耿耿的,阮宛珂何嚐不曾勸過她,回到璞賢身邊,照樣是最風光的侍婢,誰見了都要點頭俯首行禮,何必跟著自己如此不受寵的主子在這清冷如同冷宮一般的鳳珂宮受苦,她卻不肯,寧死也要守在自己身邊,唯恐自己再失去了這最後忠心的侍婢在後宮生存更是如履薄冰。
阮宛珂既是慶幸更是自責,時間長久早已心灰意冷,不知再如何掙紮沉浮,偶爾想起從前在魏國的日子,寒宮罪婢縱然苦極,卻不必這樣煎熬,最怕風光一時經受大起大落,任誰亦是不能坦然視之。
忽而一枚石子擦著脖頸一側飛過,直直的擊中了門框,哐當一聲門扇微微晃動,那落在地上的石子滾動了一下,聽在阮宛珂腳下,她一驚,抬頭四下望去,這夜深月高,本是無風拂過,怎會有石子滑落?定是為人所擲。
她壓著嗓音喚了一聲,又怕驚醒在內室一側歇息的嫣然,不敢疾聲去問,腳下卻挪動了幾步,站在台階之下,極目眺望,四下一片靜謐,唯有一棵梨樹偶有花瓣簌簌飄下,落在肩頭或裙袂,濺起繚繞的香氣。
“是敵人還是友人?”
阮宛珂微微提高了聲音,仍是無人回答。
“若是友人,既已來此,又何妨現身一敘?若是敵人,同樣來此便不該空手而去,自然要自我身上討要些什麼方能不負此行,那也大可出來,鳳珂宮今時今日無一名侍衛,我自是那沒有翅膀的鷹,從前如何淩厲,現下也隻能坐以待斃。”
四下空蕩寂寥,偶有一陣風聲呼嘯而過,卻是一地落花窸窣之音,再無什麼特殊。
“若是你再不出來,我便回屋子睡下了,你若隨我進了屋子,被侍女瞧見高聲一呼,你便是想走也難了。”
阮宛珂說罷便轉身欲走,忽而又是一枚暗器自遠處飛來,昔日在碧秀山,白玉是教了些功夫給阮宛珂的,她敏捷的閃身一躲,那暗器跌落在地上,細目一望,竟是幾枚梨花瓣,不禁暗暗一聲讚歎。
這非是內力極其深厚之人方能有如此精妙的功夫,能以柔若無骨的花瓣為暗器,且那力道雖然不足以致人死傷,卻也是用了幾分力量的,一旦擦過肌膚,定是一觸留痕,可見這隱藏於黑暗之中的人十有八九是武林中的高才之士,莫非……
阮宛珂蹙眉遲疑,她低低喚出一個人的名字,卻是柔軟無力。
“白玉?”
話音未落,已被那漫天鋪蓋而下的梨雨隱去,她抬起頭,從未見過如此熙熙揚揚的花瓣,似是一場夢中的情景,那置身在梨雨之下的,一襲白衣溫潤如玉,一抹淺笑安然靜謐,可是昔年長情宮中的璞賢和自己麼。
下一刻恍惚回神,一男子立於麵前,偉岸身影玉樹臨風,清雅之姿本是碧秀山中的青衣玉人,一支玉笛一把丹青,繁華落盡更是懷念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