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半開的窗子灌進來些許冷意昭昭的微風,阮宛珂蹙眉,隻覺頭疼欲裂,她緩緩睜開雙眼,這地方,昔日也曾見過,還是那正徐徐冒著青煙的磐香金翠的銅鼎,牆壁一側懸掛著鬆竹梅的三友圖,碧藍色的床紗,檀玉朱漆雕鳳的窗簷,和那一地嫣紅的毯子。
婉荷早已等候在床榻的一側許久了,看見阮宛珂醒來,不禁驚喜萬分,她俯下身將茶盞遞到她嘴邊,聲音柔和。
“姑娘可算醒了,昨晚上王上將您抱回來,什麼也沒有說,奴婢嚇得不輕,還以為姑娘遭遇了什麼不測。這下好了,奴婢馬上著人去回稟王上一聲,省得王上擔心。”
婉荷說著便要出去,阮宛珂強撐著身體坐起來,喊住了她。
“你不用去,就是王上將我打昏的。”
婉荷一愣,頓住步子,卻還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姑娘說什麼?”
阮宛珂扶著抬頭用了搖了兩下,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似是沒有睡醒。她看了一眼婉荷,將手伸出去。
“他也沒有壞心,不過是我太固執,寧可在宮中受罪也不願聽他的話回來,他萬般無奈才出此下策將我帶了回來。”
婉荷這才明白,點了點頭,“既是如此,王上一心為著姑娘好,姑娘便聽從王上之意,就留在天聖國,姑娘上次不告而別,奴婢轉天清晨來宮裏為姑娘梳洗,竟瞧不見人了,嚇得不知怎樣,慌慌張張的跑去向王上稟報,王上倒是不慌不忙,似是早就料到了似的,還吩咐奴婢不許到處說,將奴婢打發了回來。奴婢想著定是王上遵守承諾送姑娘回齊國了。”
阮宛珂沉下眼眸,並沒有作聲,她走到那寶鼎香爐前麵,俯身聞了聞裏麵的花香,白玉果真好記性,對自己說的話這樣上心,她才說不喜歡宮中香料師製成的各種富貴花的香餌,更喜愛那普通平凡卻能讓人過目不忘的清雅之物,製出的花香更是沁人心脾,幽雅至極。
不想一句連她自己尚且記不全的戲言,他卻記在心底。
“婉荷,這香爐裏麵的香餌是王上吩咐你點的麼?”
婉荷瞧了一眼那徐徐冒出的藍煙,也覺得好看,笑著點頭。
“可不是麼,王上一大早吩咐身邊的小奴才來宮裏告訴奴婢,務必要在姑娘醒來之前將這香爐裏的香餌換成茉莉蓮花的,還特意拿來一個玉瓶子,說是蓮湖的霧水,一同點在裏麵,要讓姑娘醒來便是宜室宜家之感。”
阮宛珂抿唇不語,卻是笑著,婉荷見了也笑,她明白阮宛珂去而複返,必是齊國宮中的日子並不盡如人意,而她肯跟著王上回來,自然是有機會的,故而也趁機替白玉美言。
“姑娘不知,王上何時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了,韓寶姬昔日在姑娘不曾來天聖國時最是風光的妃嬪了,不也一樣處處順著王上的心意,百般努力投其所好,卻也落不下一句半句的好話聽,而姑娘呢,隻往這裏一坐,王上一日三次也不嫌累的往這兒跑,自禦書房到王後宮是多遠的路程,奴婢瞧著都覺得辛苦,可王上跟個沒事兒人似的,跑得不亦樂乎,姑娘可要惜福。”
阮宛珂驀地臉上發燙,她氣著去點婉荷的額頭,還不忘罵了句臭丫頭,婉荷笑著往一旁躲,竟不留神撞進正走進來的白玉懷中,立時像是晚霞般緋紅了一張臉龐,低著頭磕磕巴巴的喚了聲“王上萬歲”,便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你們主仆二人在說什麼?怎麼她卻羞紅了臉,慌裏慌張的便跑了。”
阮宛珂掩口笑著,打量著白玉。
“那要問你自己,玉樹臨風瀟灑翩翩,婉荷才多大,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豈能對你這世間少有的玉男兒視若無睹?方才撞進你懷裏,這下可不知要反複回味多少次了呢。”
白玉似是沒有聽見,徑直往內室裏走,卻忽然停下步子,坐在外麵的桌子一旁,定定的看著那銅鼎香爐。
“這花香,可是你喜歡的那個?”
阮宛珂兀自不語,隻是點頭。
白玉疏朗一笑,明眸皓齒,格外英姿俊逸。
“我記得你說過,最喜歡這寧靜淡然的東西,比那大富大貴卻是俗氣得很的花要珍貴得多,一晃過去這數年,好在我還記得,不然你更不願留在天聖國了。”
阮宛珂聽著這話卻覺得心頭一酸,她低下頭,靜靜的看著地上的華毯,這亦是自己說過的,紅塵萬丈,卻是他人國土,寧可不下地,也決不踏著那血流成河的敵國土地,他也記得,竟鋪了這一室的華毯,沒有一處角落放過,皆是耀眼炫目的紅光,她不免扯了扯嘴角,最難得的不是這東西,而是這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