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悼念的黑紗,白花、花籃、詩詞滿目皆是,人們戴著黑紗白花哀思沉重。
有人在演講,有人在朗誦,有人在教歌,有人在痛哭,偶而有些賊頭賊腦的家夥鑽來鑽去。廣場西側的省工人民兵指揮部大樓毫無動靜,門口拉開了三道民兵警戒線。停著三輛軍用吉普車、一輛上海牌小轎車。
三層涼台上,幾個民兵頭頭模樣的人正拿著望遠鏡窺視著廣場,幾個民兵捧著羊排骨在打瞌睡,一個警察頭頭正在指手劃腳說著什麼。
周總理高大的塑像放在廣場中央,不久便圍滿了花圈、花籃、挽聯,詩詞,淩滔,鍾鐵牛,肖玲等把一個高四米的大花圈抬到塑像前。上麵用鮮花拚成一幅中國地圖,一個工人抬來一個小櫃,上麵端放兩個杯子,一個杯子盛著土,一個杯子盛著水,署名是:一個工人。
一隊貧下中農把一個嵌有麥穗的花圈端放前麵,署名是:貧下中農哀獻。
幾個老科學家把一個嵌有原子彈、人造衛星圖形的花圈獻上,署名:獻給不知疲倦的人。署名是:中國科學院紅岩15分院敬獻。
幾個解放軍戰士把一幅挽聯獻上:
紅心已結勝利果,
碧血再開革命花。
倘若妖魔噴毒火,
自有擒妖打鬼人!
淩晨拉著哭腫眼睛的春昵獻上一隻小花圈,上麵有一小挽條:周爺爺,您睡吧!署名是:您的孫女:小春昵
四個工人民兵獻上一首詩:
一生甘為孺子牛,
無私無畏無所求。
為國傾盡一腔血,
更把骨灰撒神州。
署名是:紅岩市四個工人民兵 步曙明
淩滔在同學們用肩膀搭成的肉台上演講:同胞們,巨星殞落了,我們中華民族失去了敬愛的周總理,舉國悲痛。因為他老人家不僅把一生獻給了我們,死後他還要把自己的骨灰獻給我們的國土,滋潤我們的土地,肥沃我們的子孫,天底下曆史上這樣的偉人我們不愛誰愛?!這樣的人死了,連山河也會落淚,可是在紅岩市裏卻有那麼幾隻嗡嗡叫的蒼蠅,他們卻在汙蔑我們心中這位崇高的人,他們在磨刀,大家看看吧……
他氣憤地從兜裏出一張報紙,上麵寫著:翻案不得人心!
淩滔:什麼是人心!這就人心!這就是人心!大家看看吧!
他把報紙扯得粉碎。
人們熱烈地把他舉起來拋到空中。
肖寒之也上前朗誦:
妖魔起黃浦,
有人充當馬前卒;
攻擊總理真露骨,
當用開水煮!
人群裏,石小翼激動地含著淚花,她被這澎湃的景像深深感染了。
一個工人上前朗誦:
清江橋頭惡浪翻,
黑天暗地遍人間。
翔手匡靈何日到,
橫為妖霧重見天。
工人民兵指揮部三層洋台上。
一個壞頭頭咬牙切齒的說:你們看,省裏那個老走資派也來了!
廣場上伍愛民和淩雲飛默默捧著一個花圈走來,隻見上麵嵌著周總理像,下麵書寫一詞:
北正宮,塞鴻秋,
槍林彈雨伴春宵。
迎客鬆笑迎賓客,
真無愧英雄氣概,
一手操!
背影河皎皎,
國民哭喪早,
一上人心豐碑牢。
演講和朗誦仍在繼續:
肖玲正在朗誦:
巨星殞落淚紛紛,廣場哭聲思斷魂。
借問野心家何在?遙指深宮搖本人!
肖玲朗誦完回到人群裏,被兩個家夥攔住,一個家夥: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單位的?
肖玲警覺地打量他們一眼心下頓時明白,心生一計,大喊道:臭流氓,打流氓啊!
人們心下明白,一擁而上痛打那兩個人,有的人學狗叫:汪、汪……
那兩個家夥自討無趣灰溜溜地走了。
這時鍾鐵牛撒開了傳單,傳單紛紛揚揚,隻見上麵寫著,奸臣不倒,江山難定!
告全省同胞書
工人民兵指揮部三樓平台上,謝群正在和壞頭頭耳語:怎麼樣?盯好了嗎?
壞頭頭:盯好了。
謝群轉向張帥:你馬上帶一輛廣播車傳達上麵指示。
張帥有點驚悸:我?
廣場上一輛廣播車開來,在花山花海中仿佛一個烏龜殼,張帥捧著麥克風聲嘶力竭地叫著:下麵廣播中央首長指示,在周恩來同誌逝世期間,各省市自治區要做到:一、不準私自帶黑紗白花。二、不準私自開追悼會。三、不準聚眾開會,要聽從中央統一安排,中央號召全國工人,貧下中農,人民解放軍指戰員,革命幹部、革命知識分子要化悲痛為力量,堅持抓革命,促生產,促工作,促戰備的方針,以實際行動悼念周恩來同誌……
人群裏不知誰罵了一句:這是他媽哪個中央首長說的,見鬼去吧!
人群一陣騷動,引起不滿的議論。
播音器繼續傳來張帥的聲音:
下麵再廣播省委的一個緊急通知,省委號召全省人民要認真貫徹執行中央首長講話精神,堅守工作崗位,嚴防階級敵人搗亂破壞。現在已查明,這幾日有走資派煽動工人到紅岩廣場鬧事,有一小撮反革命分子散布惡毒攻擊以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的反革命言論,革命群眾要擦亮眼睛趕快離開紅岩廣場,趕快離開紅岩廣場……
鍾鐵牛:這是誰在叫喚?
肖玲:簡直像鬼叫。
一工人:咱們翻了它!
一知識分子:對,翻了它!
淩滔:咱們先問問他。
肖寒之:對,問問他!
群眾圍住了廣播車,張帥氣洶洶伸出腦袋。
張帥:你們幹什麼?
一解放軍戰士:我問你,革命群眾出於對周總理的熱愛,戴朵小白花難道有罪嗎?這是哪個中央首長的指示?!你們安得什麼心?
群眾:對,你們安得什麼心?!
張帥:什麼心?誰是誰非自然清楚,我就知道有那麼一個老走資派他扶植那個不肯改悔的走資派上了台,大刮右傾翻案風,走資派還在走!
鍾鐵牛:你指的是誰?
張帥:哼,是誰以後會明白……
淩滔:真正的走資派就是那些專唱高調,披著馬列主義外衣,營私舞弊禍國殃民的紅秀才,那些躲在釣魚台吸工人血的精神貴族!
張帥:好哇,你敢攻擊中央首長,真是老子反動兒混蛋,你悼念姓周的,中央首長說了,姓周的是右派,你們知道嗎?
群眾們被激怒了,怒吼著卷向廣播車,這般紅色風暴掀倒了廣播車,張帥嗷嗷叫著到處亂竄,幾個老工人把他揪上廣播車頂。
一老工人:你這狼心狗肺的家夥,給總理跪下。
張帥哆嗦著跪下了。
另一老工人:向總理請罪。
張帥瞌了幾個響頭。
人們放開他,張帥下了車,一邊跑著,一邊大叫著:你們是走資派的走狗,姓周的是大右派,大右派!
“打死他!打死他!”群眾怒吼著卷向他,一般強流緊緊卷來……
張帥狼狽地逃進工人民兵指揮部大樓,群眾衝破了一道、二道民兵封鎖線,跟民兵發生了衝突。
群眾高呼:熱愛總理的民兵同誌請閃開!不少民兵自覺退到一邊……
群眾湧進大樓,遭到守衛二樓的暴徒的頑強抵抗。
三樓房間裏
謝群正在和幾個壞頭頭喝酒。
張帥喘籲籲奔入:不好了,他們砸了廣播車,打了我,已經衝上來了……
“什麼”?幾個壞頭頭驚慌失措起來。
謝群眼珠一轉咬牙切齒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鏡頭出現謝群、馬楓、欒飛等幾個人湊近的倒影,馬楓狂笑著:您真是每臨大事有靜氣,哈,高,高!
走廊裏,欒飛正在和石小翔耳語。石小翔會意,帶了幾個民兵從後麵下樓去了。
電話急搖:有人在叫公安局。
電話急搖:有人在叫鋼廠,電機廠,印刷廠等工廠工人民兵分指揮部。
廣場上,工人民兵指揮部大樓突然起火,頓時濃煙滾滾火焰衝天。
鍾鐵牛:哎呀,不好,大樓著火了!
淩滔一驚:怎麼?著火了?
這時停在門口的三輛吉普車、一輛上海轎車也燒起大火。
肖玲:汽車也著了!
淩滔鎮定地:這裏麵一定有陰謀。
一陣刺耳的警笛,救火車飛馳而來……
汽車上的工人民兵臂戴袖章手持大棒如臨大敵一般。有的汽車上隻裝稀稀兩兩的幾個民兵,而且全是老弱婦女一類。
一輛汽車上,一個老工人民兵對另一個上了歲數的工人民兵說:怎麼回事,聽說有壞人燒了樓和汽車。
“誰知道,到那看看再說。”
一輛卡車上,有幾個民兵跳下車溜之乎也。
另一輛卡車上,也有幾個民兵跳下車溜了。
有的卡車上有人叫道:司機停停,我回家拿點幹糧!
車停下,誰想到跳下十幾個人。
卡車上,一青年工人對另一青年工人說:咱們拿這些大棒到廣場上幹什麼,人家都是群眾,去那裏悼念總理的。
另一青年工人:唬,小聲點,咱們還不是磨盤上的驢——聽喝!
車隊包圍了廣場,民兵和警察紛紛跳下車在一些人指揮下包圍了廣場。
廣播嗽叭裏傳出:
下麵廣播省委緊急通知,剛才在紅岩廣場發出了一起嚴重的反革命事件,有一小撮反革命分子以悼念周總理為幌子,惡毒攻擊以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攻擊中央負責同誌,放火燒了省工人民兵指揮部大樓和停在門口的三輛吉普車、一輛小轎車,搶劫槍友,製造了一起駭人聽聞的反革命流血事件,省委認為必須立即給予堅決鎮壓,希望革命群眾協助公安部門和工人民兵捉拿反革命分子……
警察和民兵拉開包圍圈,開始抓手無寸鐵的群眾,廣場上頓時亂成一團。
警察和民兵開始毆打和逮捕群眾。
肖寒之:淩滔,你們避一避。
淩滔:不,肖教授,你歲數大……
肖寒之:來不及了,同學們……他們這是有組織有計劃有陰謀的一場大逮捕,我們隻有緊緊地團結起來。
《國際歌》聲頓時交織成一股萬鈞霹靂般的旋律,人們手挽手結成一道道銅牆鐵壁,這銅牆鐵壁爆發著怒吼……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
全靠我們自己!
……
這是最後的鬥爭,
團結起來到明天。
英特納雄納爾就一定要實現……
歌聲激昂,愈來愈烈……
工人民兵指揮部三樓上,謝群等臉上露出恐慌……
民兵們開始組織衝鋒,但有很多民兵很顯然隻是在走形式般地行進,他們感到不滿。
一個戴眼鏡的女學生散發著傳單,被一夥民兵圍住,一個民兵掄起大棒打中她的頭部,她慘叫一聲倒在血泊裏……
一夥人從一個老知識分子倒下的身體上踩過去……大棒淌著鮮血……
一個個戴著手銬的工人、學生昂然走上囚車。民兵們開始逼近淩滔他們,一個年青工人用胳膊去擋大棒,被大棒打斷胳膊,胳膊吊了下來,連著肉體。
血,通紅的血……
春昵叫著:媽媽,媽媽!
淩晨抱起春昵向後退著……
淩滔對鍾鐵牛、肖玲等男女同學道:咱們得衝出去,最好能奪過他們的大棒和袖章,向西麵突出去,那邊全是警察,他們讓不出來,隻讓袖章不讓人:肖玲,你保護好你爸爸,咱們這些人要成為一個主隊,跟我衝。
一個民兵認出了淩滔:抓住他,他是軍區走資派淩雲飛的兒子!
幾個民兵上前撲去……
肖寒之大吼一聲:不準動!誰敢動!那幾個民兵一怔。
幾個女民兵衝來:這一定是個舞文弄墨的反動文人,打死他!打死這老家夥!
說著上前一棒打來,肖玲一推肖寒之,那棒落空,肖玲上前與女民兵搏鬥著,另一女民兵舉棒欲下,被石小翼發現,廣場上的情景已深深感染了這個姑娘,她上前一把扭住那女民兵,搏鬥起來。
肖寒之大叫:工人民兵同誌們,你們不要受蒙蔽,群眾不要鬥群眾。
這時淩滔、鍾鐵牛、正被一夥民兵纏住了,一夥民兵圍住肖寒之,一個民兵一棒打倒肖寒之,幾隻腳踏在他的胸上,一陣亂棒……
肖寒之躺在地上用盡氣力叫道:你們這夥法西斯!
一暴徒又一棒打來……
(鏡頭模糊)肖寒之靜靜躺在血泊裏,他胸前的那朵白花被風吹滑下來,浸在血泊裏,顫抖著……
鍾鐵牛和幾個男同學扭翻了幾個民兵,奪過了大棒和袖章,戴上了袖章,他們正看到石小翼,肖玲被圍,趕快過去救出他倆,向西衝去了。
淩滔已被民兵的逼到大樓前,沒有退路了,兩個警察上前抓把他,他閃開警察,沒提防卻被一民兵用大棒打中頭部,他踉蹌一下倒下了……
這時淩晨和春昵躲在門後,春昵見暴徒們拉著淩滔,哭叫著撲上前去:舅舅,舅舅……
一暴徒去拉春昵,春昵狠命咬住了那暴徒的手指頭,那暴徒慘叫一聲揮舞大棒照春昵腦袋迎頭劈來。
春昵倒下了……
“春昵,春昵!”淩晨大叫著撲過來撲在她的身上。
春昵的小手緊緊著一朵小白花。(特寫)
“春昵啊!”淩晨悲痛地呼叫著……
廣場上,群花飄零,鮮血淋漓……
疾風吹動著地上的白花,白花帶著血珠滾動……
天下起蒙蒙的細雨……
畫麵外傳來淩晨撒裂人心的嚎叫:“春昵……春昵……”
淩晨披頭散發抱著小春昵的屍體在廣場上發瘋般奔叫著,他猛地發現了周總理的遺像,神經錯亂地雙膝跪下,舉著春昵的屍體哭叫著:總理啊,總理,你睜開眼睛看看吧,看看這人間的悲劇吧……
悲憤有力的旁誦:
這是水與火的搏鬥:火,熄滅了,水還洶湧澎湃……
在淩晨舉著春昵的遺體中,在淩晨悲憤的麵龐中,在她那飄散的怒發中,出現了洶湧澎湃的巨浪,巨浪呼嘯著掀起大浪……
晚上,淩雲飛家裏。
淩晨正趴在沙發上痛哭,鍾鐵牛、肖玲、石小翼、還有幾個男女同學正在聽淩雲飛講著:孩子們,要記住,正義的熱血是不會白流的,在探索真理捍衛真理的道路上,有人要流血,革命從來都是在血與火當中前進的!
他深沉地端祥著放在茶幾上軍帽上的紅五星:我給你們講一個真實的故事……那是一九三三年,正在紅軍和中國革命最需要毛澤東同誌親自掌舵的關鍵時刻,以王明為首的“左傾”機會主義分子剝奪了毛澤東同誌在紅軍的領導權……那是個風瀟瀟的深夜……
(化出)中央會議已經開了整整一天了,可是,還沒有散,當時我正在門口站崗,這時隻見周恩來同誌激動地走出來,旁邊幾個同誌正痛哭著拉著他的胳膊叫著:周部長,毛澤東不能走啊,我們需要他啊……
“怎麼?我為之一驚”。
“是怎麼回事?”我預感到不好,慌忙去問那個同誌。那個同誌抹著眼淚說:會上罷了毛委員的官……”
“什麼?你說什麼?!周部長,這是真的?!”我撲到周恩來同誌的懷裏大聲地叫著……
周恩來同誌抬起憤怒的眼睛深沉地仰望著天上的北鬥星,沉默著,沉默著,從他那急促跳動的心聲中,我知道他非常難過和憤怒。他握著我們的手說:斯大林同誌有這麼一句話:鷹有時比雞比得還要低,但是雞永遠也飛不了鷹那麼高……
天上的北鬥星時而被一片烏雲遮住……
雲空裏蕩漾著深情委婉的歌聲。
懷念周總理
(疊)下列畫麵:
(疊)周總理遺像
(疊)監獄裏,頭蒙紗布的淩滔和難友們手扶鐵柵深情地望著繁星輝映的夜空……
(疊)女牢房裏,姐妹們正在紅旗上繡著一個金黃的“想”字,淚花朵朵開放在鮮紅的旗麵上……
(疊)關山蒼茫,萬裏長城蜒蜿起伏。
(疊)大江東去,驚濤拍岸。
(疊)山呼海嘯中,捧出用中國共產黨黨旗覆蓋著的周總理骨灰匣……
(疊)旭日東升,萬山紅遍,盡染朝暉。
夜,深沉的夜……
監獄的走廊裏響起一陣雜亂的聲音,淩滔被兩個暴徒架著撞開了審訊室的門。
淩滔掙脫了兩個暴徒的手臂昂然站立在那裏怒視著審訊員。
審訊員氣洶洶地:你為什麼要去紅岩廣場?
淩滔從容地:為了悼念我們敬愛的周總理……周總理堅決執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線,狠抓各條戰線整頓,火車開始正點,鋼鐵生產開始回升,國民經濟開始好轉,人造衛星又上了天,我省的工作也大有起色……
他隨手拾起拾起一張傳單:這是你寫的嗎?
淩滔用眼睛掃去,隻見傳單上清楚地油印著自己的字體:奸臣不倒,江山難定!
他驕傲地點了點頭,不錯,是我寫的。
審訊員:好,你畫押。
淩滔毫不猶豫地在那張表上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審訊員顯然被他的舉動弄得有些激怒了,他大聲問道:你不認為你這是反革命行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