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1 / 3)

近代地方文獻學家陳作霖

陳作霖字雨生,號伯雨,晚號可園、可園老人,學者尊稱為可園先生,世居南京,清道光十七年(1837)生,民國九年(1920)卒,享年八十有四。清光緒元年(1875)39歲時成舉人,未求仕進,即以授瀆、校書、修誌、著書為業。晚年曾自述一生履曆稱:“予生平不務進取,然役於公家者不外文學之一途。其庚子以前,則上江兩縣誌局分纂、江寧府誌局分修、崇文經塾教習、金陵官書局分校、奎光書院山長。庚子以後,則編譯官書局分纂、南洋官書局幫總纂,元寧縣學堂總教習、元寧縣學堂堂長、學務處參議、崇粹學堂堂長、南洋圖書館司書官、江蘇通誌局總校兼分纂,皆他日傳誌之材料也。”(《炳燭裏談》卷下《修誌材料》)

這些經曆為他從事學術工作提供了重要條件,使他能博涉多通而著述宏富。他一生著書數十種,其曾孫陳鳴鍾為撰《可園老人著述目錄》(《文教資料簡報》1983年第3期),具載其目。所以陳三立論陳作霖的一生即稱:“凡省府縣誌局、書院、學堂、官書局、官報局、圖書館之屬,先生皆互董其役終其身,因以著書百數十卷,躋為通儒。”(《散原文集》內《江寧陳先生墓誌銘》)

陳作霖是近代從事地方文獻纂輯與研究而卓有貢獻的一位學者。他關心鄉幫文獻,“以一身係金陵文獻者數十年”(柳詒征:《國立中央大學圖書館小史》)。他早在同治九年(1870)34歲時就決心致力於地方文獻工作,著手纂輯《金陵通紀》以輯南京地區的曆代大事,並懲唐許皓《建康實錄》“不專建康”之失,嚴定首明疆域之例,凡不屬南京的大事不輕加采錄,突出了地方史誌的地方性特點。光緒三年(1877),《金陵通紀》初稿成,共14卷,前10卷上起先秦、下訖明末,記金陵七屬輿地沿革及大事,後4卷則記清代輿地沿革及大事。《金陵通紀>一書之作,使南京地區的史誌內容得一綱要,給後世征考南京地方文獻者易於求索,其功甚偉。所以,一生自視甚高的著名學者汪士鐸為此書撰序時也譽其“不浮譽、不隱惡。……詳載郡中豐欠憂樂之由。寇亂時諸軍屯戍之地,措置先後得失之機,後世可奉為鑒戒。”

陳作霖在撰寫《金陵通紀》之際,以僅有記大事之記而無與事相契之人物傳,似感缺如,所以就開始思考撰寫金陵人物傳記的問題,並即著手搜集,儲存資料。同治十三年,上元、江寧兩縣誌局開辦,汪士鐸任總纂,延陳氏入局任分纂,撰成大事記及名宦、鄉賢、孝悌三傳。三傳的撰寫為陳氏纂輯《金陵通傳》作了實踐鍛煉的準備,並逐漸形成了撰寫地方誌傳的見解。光緒四年,他開始撰寫《金陵通傳》。光緒六年,他入江寧府誌局任分纂,曾二次致書總纂汪士鐸商討誌傳體例,提出“籍貫宜嚴去取”、“氏族宜窮源流”、“先正傳宜分界畫”及“鄉賢忠義傳宜商增減”等四項。(《與汪悔翁先生論府誌體例書》)

在第二書中,他更闡述世傳之作有三善說:“一祖孫父子不至倒置也。笪效齡為重光之父,呂誌則次之於後。劉清惠為伯春之子,新誌則列之於前,展轉相沿,貽通人笑。今歸一傳,此弊可除。一大傳之中,可包小傳也。事有相聯,人有相友,左縈右拂,各以類從,《明史》之例,是為前師。一孝友,文苑諸傳籍以疏通也。一至之行,卓然可傳,則割歸本類,其無多事跡者,悉附家傳,子孫從祖,人心所安,而寥寥數行之傳可盡省矣。”(《與悔翁先生論誌書第二書》)

光緒八年,《金陵通傳》初稿完成,又經過反複修訂,直至光緒二十六年定稿,後與《金陵通紀》並刊行於光緒三十三年(1907)。《金陵通傳》是一部上起春秋,下至清末的地方人物傳記。全書45卷,成傳196人,另有補遺四卷,共49卷,包括金陵一邑七縣人物3 000餘人,這部書是陳氏自創意至定稿先後經營近30年的力作。它采錄史料極廣,除正史、《建康實錄》、宋景定《建康誌》,元至正《金陵新誌》,路鴻休《帝裏人文略》及朱緒曾《詩彙姓氏錄》等外,又兼采各時代的府縣誌,世家譜牒和小說筆記資料,搜羅甚備。它體例嚴整,除嚴定籍貫,生人不傳外,還依南北史之例,采用世傳,“以朝為次,其苗裔即附其下,不以某代為限”;又為擴大收錄範圍,仿《明史》合傳體例,對各類人物“各據時之前後,擇事跡相近者,彙為一卷”,並將閨秀,方外中的卓越人物也“隨時代先後,依類附載傳中”(《金陵通傳>)凡例)。陳氏所采世傳、合傳體例,既省一般情況的重複敘述,又因以類相從可使每一領域的各時代人物活動萃於一傳,得到係統完整的認識,對掌握地方文獻確有展卷即得的方便。可惜由於各傳不分子目而帶來了檢索困難,幸而其子陳詒紱為撰《金陵通傳姓名韻編》一卷,遂補其不足而便於使用。陳詒紱更克承先業,在《金陵通傳》版成後又將民國前謝世的清人別撰《續通傳》附後,使清代人物傳得到進一步完備。

《金陵通紀》與《金陵通傳》是撰者地方史誌撰著的奠基之作,也是使撰者在地方文獻領域中獲得應有地位的名作。但是,這位地方文獻專家不僅能為其大,還能不棄其小。他十分重視地方文獻中地方小誌這一大支流。地方小誌之記述地方風土人情,娓娓而談,親切動人。其源自《禹貢》、《荊楚歲時記》經《夢華》、《夢梁》,至清而大盛,如《閱世編》之於申江、《清嘉錄》之於蘇州、《閩小記》之於福建、《東城雜記》之於杭州、《津門雜記》之於天津……幾於舉不勝舉;但世人多目此等書為小道,而其撰者也每以餘力為之。陳作霖則反是,他並非行有餘力而為之,更非以此為研究著述之餘的遣興活動,而是認真地視為正式著述。他所著不論纂輯之勤,數量之多,取材之富,立意之新,均足稱傳世之作。這些小誌是陳作霖從事地方文獻研究的堅實基礎。陳作霖撰寫地方小誌的貢獻是應予充分肯定的。他在《金陵通傳》初稿完成的第二年,即光緒九年就開始寫小誌的工作,其最先成書的是《運瀆橋道小誌》,此誌以水為經,以橋為緯,記“父老之舊聞,鄉賢之嘉言懿行,與夫裏巷、街衢、橋梁、祠字、園林之變易,人情風俗之今昔異宜”(《運瀆橋道小誌》秦際唐序)。其編寫體例是以橋道方位為綱,下列記事為目,目下以雙行小字為注,輯錄史料,補充事跡,眉目清醒,內容詳備。於是南京城內以運河為主,兼及周圍十裏橋道方位以及舊聞人事皆萃於一編,頗便翻檢,書中所輯商業、手工業等資料,可供研史者采證。光緒十二年,他又開始撰寫近年頗為人知的《鳳麓小誌》。當時,撰者就館於鳳凰台山麓李宅,每當春秋佳日,常攜學生及兒子“陟躋岡阜,搜勝探奇,就父老以谘詢,感古今之興廢,歸即審閱故籍,證以見聞,件係條分”,後因事中輟。十餘年後,即光緒二十五年,又在友人慫恿下,重加整理,“散者萃之,缺者補之”。經三月而成書四卷,《鳳麓小誌》以南京西南隅為界,凡誌地為考者三,即:街道、古刹、園墅;誌人為述者二,即:曆代名賢、明代名賢;誌事為紀者五,即:灌園、機業、諸市、倡義、鼓鑄;誌文為錄者二,即:雜著、詩歌,共12篇,於“稽古通今之間,尤重通今”(《鳳麓小誌》序)。其紀事之作五,尤具史料價值,如《記機業第七》已為多年來研討中國資本主義萌芽問題所經常征引。它記述南京紡織業情況甚詳,如記寧繡的行銷說:“北趨京師,東並遼沈,西北走晉絳,逾大河,上秦雍甘涼。西抵巴蜀,西南之滇黔,南越五嶺、湖湘、豫章、兩浙、七閩、沂淮泗、通汝洛。”

從這一記載亦可見寧繡的衣被天下。在《鳳麓小誌》最後成書之年,陳作霖又撰《東城誌略》,體例一仿《運瀆橋道小誌》,於南京東城的山水街道,皆考察源流,輯錄遺聞,兼及人物遺事,並以雙行小字補充事實,成為講述南京地誌的一部要籍。《運瀆橋道小誌》、《鳳麓小誌》和《東城誌略》三書概述了南京城中、西南隅和東城三地區的基本麵貌。

光緒三十四年(1908),陳作霖複撰《金陵物產風土誌》五篇。旋又將於光緒二十六年為孫文川整理的《南朝佛寺誌》遺稿加以詳考後合於四種之中,成《金陵瑣誌五種》。這種既不沒孫氏創事之功,又為孫著廣為流傳而合刊於已作,可以見陳氏用心之深且正,陳氏誠無負於學者的操守。民國以後,子陳詒紱依《運瀆橋道小誌》、《鳳麓小誌》和《東城誌略》三誌體例撰《鍾南淮北區域誌》補南京東北一隅,又改撰顧雲《盔山誌》為《石城山誌》以補西北一隅,並合二書為《續金陵瑣誌二種》,陳氏父子之作,使金陵全城情況坐收於幾席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