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錯!”我將本子合上。
運動員們在這個時間大概都已經回家睡覺,而我卻要坐在這裏,強打精神陪她聊天。
“是不是很漂亮!”任娜瞧著我,等我誇獎她。天知道她什麼時候得到了劉濤的毛病。
我點點頭,“任娜你是不是一個人感到害怕,所以才找我來陪你?”
“胡說!”她撅起嘴,“我會害怕?開什麼玩笑,我害怕會找你這種膽小如鼠的家夥?”
“那好?”我指了指她身後,“你身後穿軍裝的那個人是誰?”
我還沒有說完,她已經嚇了我一跳“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分貝數絕對超過波音的飛機。
我害怕任娜的左鄰右舍站成排來大聲罵,趕忙阻止她。任娜大口喘著氣,用滿懷恨意的大眼睛瞪著我。淚水在她的眼眶裏滾來滾去,眼神裏有的隻是驚恐。
劉濤和我說女人見到可憐的男人會自然而然地產生母愛,而男人見到受驚過度的女孩子,通常也會安慰保護她。
如果是上帝他一定會說:“我的信徒,讓我來拯救你。”
如果是劉濤他一定回說:“來吧!寶貝到我的懷裏,讓我來安慰你。”
我沒有上帝那麼偉大,也沒有劉濤的某些思想,有的隻是感到自己做錯了事情。我不自覺的伸出手去擦拭她的淚花,任娜一動不動,直到我的手碰到了她的臉頰,她忽然抓住我的手,使勁地一口咬下去。
我也顧不得她家的鄰居來不來大吵大鬧,大叫一聲,在地板上亂蹦亂跳。任娜大概很少吃糖果,兩排牙印整齊地烙在我手上,我痛得不停甩手,不停地叫。血液從手上緩緩的流出,滴到地板上,發出“噠噠”的聲音。
“你幹嘛!”我舉起手讓她看,這不是德國的豬腳,也不是兔子的胡蘿卜,這是我的手,她說咬就咬,還咬得這麼狠。
任娜呆呆的一動不動,她的胸膛上下起伏,除了淚水還不停流出,她看上去就是一個雕塑。
看到活蹦亂跳的任娜忽然失去了自己的靈魂般,我低頭不再言語,恨不得自己再咬自己一口。
過了好一會兒任娜緩過神來,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淚,然後指著我大罵:“你這個混蛋,我是女孩子,害怕不行嗎?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你這頭豬!憑什麼嚇我?”說完這句她的眼圈又紅紅的,淚水似乎馬上就可以流出來。
“要走就走我才不用你陪我。”任娜指著門示意我可以go home。
我急忙點頭承認自己是頭豬,表示自己隻是開玩笑,表示自己根本沒有想要回家,表示自己真的很欠咬,表示隻要她消氣,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這是你說的,做什麼你都願意。”
“我說的。”我有氣無力的回答,“就算是你讓我從這裏跳下去我也一定考慮。”
“那倒不用。”任娜讓我伸出左手,我毫不遲疑的伸給她。
我太了解她,也猜到了她要做什麼。我默默地和自己說:“好兄弟講義氣,要殺要剮隨便她。”
任娜沒有那麼多的義氣,她毫不猶豫的一口咬在我的左手上,很用力,我痛得臉上肌肉來回抽動,牙齒咬合在一起發出摩擦的聲音。
“很痛嗎?”任娜鬆開手問我。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她走近幾步,我趕忙後退幾步,生怕她一時咬得興起又來咬我的鼻子。
“說!”任娜一手點著我的胸,一手卡著腰,“還敢不敢嚇我?”
我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敢了,再有下次我讓你咬我鼻子。”
任娜頗不屑,“那不便宜了你,下次可沒有這麼好過。”說完她開始打量我的全身上下,開始為下次打基礎。
我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卻又不敢動,隻得一邊硬著頭皮挺著,一邊和自己說:“這種女人以後千萬不要惹,這次算輕的,如果再得罪了她,咬得大概連媽媽也認不出來,那可大大的不妙。”
“以後我讓你往東?”
“我絕對不向西。”我老老實實的回答。
任娜頗滿意我的回答,轉身取來繃帶給我的雙手纏了又纏繞了又繞。
學藝術的都有這一類的毛病,這些紗布激起了她創作的欲望,暫時讓她忘記了害怕。也不知她將我當成了芭比娃娃,還是想再看看埃及的木乃伊,她把紗布在我身上綁了又綁,將她的頭繩在我頭上係了又係。我一動不動任她擺布,隻要她不拿我練飛刀,那麼我就和自己說:“一切都好。”
不管怎樣,任娜逐漸忘記了令她驚恐的事情,她臉上的笑意似乎在和我說,她已經消了氣。
該做的我都做了,不該做得我也做了,任娜的能量也釋放得差不多,她伸了個懶腰說要去睡覺。
“等我睡著你再走,還要把屋子收拾好,門鎖好。”
我立刻表示一切服從分配,看見她走進臥室,我才鬆了口氣。早就知道她不會輕易放過我,打更嘛?沒什麼了不起的。我看著電視,吃著包米花,將她家的優質咖啡通通放入自己的肚子裏。如果這是我家該多好,這麼好的環境,吃的喝的,都是我想要而不曾有人買給我的。
任娜有一個很好的家庭,就像她說的她有一個很好的母親也有一個很好的父親。我呢?我漸漸地有些癡了,心裏也開始說不出的痛。
我沒有見過我的母親,在懂得事情開始我便和奶奶在一起。關於什麼是父親,什麼是母親,除了來自書本的自我理解和用眼睛看到別人的,我根本不知道“母親”兩個字的含義。從前我問奶奶:“我的母親在哪裏?”奶奶說她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長大後我才知道很遠的地方有多遠。遠得不可捉摸,遠得可望而不可及。
我渴望母愛這種東西。
我的父親,或是別人的父親,托孤似的將我交給奶奶撫養。雖然在他的價值觀裏,我什麼也不是,雖然他給的生活費用少得簡直侮辱了自己的母親和兒子,但他仍然會很自豪地和別人說:他對兒女對母親多麼的好,瞧他們活得多麼的快樂。
奶奶是舊社會的產物,她的思想裏沒有爭辯這兩個字,我也從來沒有反駁過,隻是用耳朵靜靜傾聽然後一笑置之。我的煩惱已經多得讓自己承受不起,又何必去尋找新的煩惱。
任娜家的一切都讓我感覺到這裏有一種家的氛圍,因為這裏是一個家,這裏很安全,讓我放下了包袱。我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像是喝了一大杯的美酒,又像是的到了自己最珍貴的獎賞,讓我有些樂不思屬。這裏的沙發很舒服,電視裏的節目很有趣,還有很好吃的水果和很好喝的咖啡,我忍不住感謝任娜,她給了我一個這麼好的環境,這麼好的感覺。
雖然我清楚這不屬於我,但這短暫的一刻對我來說也是如此的值得去珍惜。
不經意間快樂的時光離我而去,電視的屏幕變成漆黑一團,我知道自己要離開了。
離開這個家。
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我的又何必去戀戀不舍。我敲了敲任娜臥室的門,門微微開了,裏麵的燈光迫不及待的跑出來透透氣,任娜連燈也沒敢關。
我又輕輕的敲了敲門,小聲說:“姓任的我要走了。”
她沒有回答,我將腦袋貼在門上聽見了任娜呼吸的聲音,其它的卻一點也聽不到。我想知道她睡了沒有,想和她說一聲:“我要走了。”
我等到花都謝了,可她還在呼呼大睡,我隻好鼓起勇氣,叫著任娜的名字推開了門。任娜的臥室很小,或許是太困任娜連衣服也沒脫。她睡覺的姿態並不比我強多少,被子已經被揣到了床下。她曲倦身子懷裏還緊緊的抱著枕頭,還好現在已經臨近夏天,否則我想任娜一定要去和醫院的護士們好好聊一聊了。
我將被子撿起給她蓋上,平常幹這活的應該是她的父親還是她的母親呢?天知道,我隻知道即使是冬天,如果我蹬開了被子,也沒有人會來幫助我,奶奶自身難保,而我隻會在瑟瑟發抖中度過一夜。
這個家夥真的很幸福,望著熟睡的任娜,我的心裏酸酸的,她可以無憂無慮,我呢?為什麼心裏總是有打不開的結?
我在椅子上坐下來,任娜咬得我雙手還在疼痛,可她讓我很羨慕。有那麼好的家,有那麼好的父母,會給她買水果,買她想要的東西,而我呢?什麼也沒有,什麼都要自己親自出馬,什麼時候我會有一個自己的家,有一個可以安慰我的人呢?
我想到了趙潔,她溫柔又可愛,如果可以和我在一起那麼我一定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可惜幸福喜歡和我擦肩而過,卻不喜歡和我在一起,我把握不住它,她離我遠了。
天上的星星在空中一眨一眨的,小星星,我想到了任娜的好朋友,為什麼她這麼粗暴的女生,身邊的朋友都那麼的溫柔可愛,想起姚小星溫柔可愛的笑容,我的眼神開始發亮。
多好的女孩子!我想入非非,如果可以和姚小星在一起,或許她會成為我的另一個夢也說不定。
有幻想的人總會活得長久些,如果沒有了希望,沒有了想做的事情,那活著也隻會是行屍走肉。我很慶幸自己還是有希望的人,我想著自己,也幻想著自己的未來。
任娜不停地把被子蹬開,我不停地給她蓋被,這種無用功重複了整整的一夜,直到我累得昏睡過去。
她醒來的時候神采奕奕,快樂得就要飛起來,還關懷備至的問我:“手好些了嗎?為什麼沒離開?”
“我昨天太累睡過頭了。”我邊回答邊打哈欠。
任娜瞪起眼睛指著她枕邊的洋娃娃:“你有沒有碰過她!”她的聲音凶巴巴,我有些氣,誰會對洋娃娃有興趣?
“我沒有,她住那裏,我睡在這裏!”我指了指椅子又指了指沙發。
任娜鬆了口氣,將洋娃娃放好,“知道嗎?這個洋娃娃還沒和男孩子在一起呆這麼長時間呢?你慘了你要負責!”
我呻吟一聲,原來在她家住一宿的旅費這麼貴,對一個洋娃娃負責還不如要我對她家的電視負責來得好些,畢竟我看過電視,想到這我看了看任娜祈禱她不要說要我對她負責。
我高估了她的智商,女子無才便是德,任娜這個單細胞動物每天都快樂是有原因的,她忘記了要我負責的責任追討。
我打起精神搖搖晃晃的和任娜去上學。
劉濤見到我的時候很是奇怪:“你的手怎麼了?”
我抬起手小聲告訴他“昨天在家裏幹活不小心左手砸傷了右手,右手一氣之下又把左手打傷了!就這麼簡單?”
“真的?”劉濤還是不相信我。
“真的。”我堅定地說。
劉濤笑嘻嘻的看著我:“我還以為你做什麼壞事被女人咬了呢。”
劉濤的思想很不健康可猜得很準確,我不再回答。昨天我想了好多好多未來的事情,我發誓絕對不會讓它再和我擦肩而過。
我一點點的把煩惱拋在了腦後,我想我會慢慢的找到我失去的勇氣,去繼續尋找我夢裏的女孩。
我想起了姚小星,那個溫柔愛臉紅的女孩子,我的夢中女孩是你嗎?
溫文說她是班裏最讓人喜歡的女孩子,我對她說我的心事,應該是很保險的。我要被心裏的感覺逼瘋了,我要發泄、要找人傾訴。姚小星當然是可靠人士,我決定去找她。
她每天放學後都會在她家的發廊幫忙,她的手藝也不錯,在任娜的脅迫下,我也算是她的顧客。
我撥通了她的電話,那邊傳來了姚小星的聲音,“誰呀。”她有些疲倦地問。
我馬上報出我的大名,並直接問她可不可以出來,安慰一個有心事的人。
姚小星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姚小星一向很夠朋友,我大聲的讚美她。
她輕聲笑了笑,告訴我去找她,便掛掉了電話。
姚小星很守時,不會浪費別人的時間,而任娜卻會讓你等個沒完,直到你等到哭天喊地,她才會笑嘻嘻的出現,拍拍你的肩膀,對你笑笑,讓你和她一起走。
也許是等待慣了,當我看到姚小星的時候,驚訝了好一陣。她在等我?在我的印象中,女生的特長不就是遲到嗎?看著眼前等待我的姚小星,我有些莫名其妙的不適應,我想對她說的是:“天啊,你為什麼不遲到?”
我沒有說,如果我真的說出來就算脾氣再好的人也會對我說:“你真是個很賤的男人,也許是男人中最賤的。”
姚小星是一個很文靜的女孩子,我們坐在公園的秋千上,我不停用力蕩著,發泄著我的情緒,姚小星穩穩的坐在那裏,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覺得沒趣得很,問她:“你想聽故事嗎?”
姚小星抬起頭笑了,“你的故事一定很好聽。”她笑的時候很好看,她的酒窩讓我想起任娜。
我看了姚小星好久才說,“其實你蠻漂亮的。”
“是嗎?”姚小星對我突如其來的讚美有些不好意思,感覺到有些不自然,急忙甩了甩頭發,讓零亂的發絲聚集到一起。我發現姚小星甩頭發的時候很有女人的味道,而任娜?想到她,我有些沮喪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每天和那個沒女人味的女孩子在一起。
我望著天,希望有人可以回答我。
姚小星有些好奇的問我:“怎麼了,說啊。”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洗耳恭聽。”
我靜下來,思索了一陣子,我告訴姚小星我說的是自己身邊朋友的真實故事,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了解他所以他說給我聽,我呢?弄不清,隻能說給她聽,讓她告訴我答案。
“他真的是我很好的好朋友。”
姚小星點點頭,全神貫注地聽我說。
我慢慢的向她傾訴著那個人的故事。我的故事。
“知道嗎,我的那個朋友,是一個很脆弱的男孩子,他真的很脆弱,他從不希望帶給別人傷害。他的朋友很多,他喜歡他的朋友,他在朋友那裏體會家庭沒有給他的溫暖,當朋友快樂的時候,他也快樂,當朋友不開心的時候他也會不開心。他的朋友對他很好,他在別人的麵前勉強隱藏起自己的脆弱。在外麵他是個開朗活潑又堅強的男孩子,而當一個人的時候他才會發現真正的自己是怎樣的人。他需要別人的安慰,他有個喜歡的女孩子,是他初中的好朋友,他喜歡她,理由是她曾經帶給他童年的快樂,他一直找尋的快樂,他希望得到快樂。他用寫情書那種老土又浪漫的方式去追求曾經帶給他快樂的女孩子,他每天都在寫,寫他的感覺,他的快樂。”說完這一句話,我痛苦的抱住頭,好久才緩過情緒,“你猜怎麼了?”
姚小星眨了眨眼:“是不是在不經意間那個男生才發現那個他喜歡的女孩子已經被身邊另一個女孩子代替了。”
我搖了搖頭,做了個無奈的手勢,“他被甩掉了,可他沒有放棄過,他知道有一天他會找到自己夢裏的女孩子。”
姚小星聽著我的感慨,抿嘴笑,“你幹嘛那麼激動,又不是你?”
“當然不是我,怎會是我,不過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比較關心罷了。”
“你對朋友真的很好。”姚小星誠懇的說。
她的語氣又輕又柔,我可以感到那份真誠。
我有些感動聲音也顫了起來,“其實我也沒那麼好,隻不過,隻不過有時候情不自禁罷了。”
“情不自禁嗎?”姚小星輕輕重複著我的話,“我呢?對我也會這樣嗎?”
我站起來挺了挺胸,高聲說:“你有事就說,風裏、風裏來,火裏、火裏去。”
書上的陳詞濫調,不管是不是有誇大其詞的嫌疑,說出口來,絕對可以感動人。果然,姚小星沉默不語,過了好久才對我說:“謝謝你。”
三個簡簡單單的字,從她的口裏說出來是那樣的真誠。我終於明白溫文為什麼說她是班級裏最讓人喜歡的女孩子,不是因為她漂亮,而是因為她的真。她的每句話都沒有多餘的修飾,但卻讓你去相信她的感情,她隨便說出的話語都包含著她的感情。她用自己真誠的情感去說話當然會叫人喜歡。
我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愣愣的看著姚小星,她低下頭去,用腳點了一下地,秋千動了起來。
“有機會把你的朋友介紹給我認識。”姚小星對我說。
“好啊,你會認識他的,我保證。”我飛快的蕩起秋千,再高一些,接近天空,那種感覺很好,我興奮的大聲吼叫著,活像個動物園中表演的大猴子。
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的,我看了看表,“我要走了”我對姚小星說。
她站起來,“我也要回家了。”
“我送你。”我非常有風度的說。
她低著頭,如果你不仔細的話,跟本看不到她的眼睛輕輕地眨了幾下。
公園和她家之間的距離並不遠,一路上,我說著有趣的笑話,逗著她發笑,讓路好似更短了。送她到家的時候我甚至有意猶未盡的感覺,一個好的歌唱家遇到了一個知音當然會依依不舍,直到她向我招手說再見,我才慢慢離去。
如果和任娜在一起是受罪,和姚小星聊天簡直就是享受。她可以靜靜地聽你說你想說的話。那是種知己的感覺,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很喜歡和了解我的人肯聽我訴說的人在一起,可以安慰你的感覺讓我陶醉。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覺得好過了很多,就像某位大科學家坐在蘋果樹下,一個大蘋果砸在他的頭上,那瞬間的靈光讓他想出了萬有引力一樣,都是突然的想出來。
我有些開心,我問自己:姚小星!我夢裏的女孩子?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