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塞,就連甄隨遙遙覘望之下,都不禁有些翹舌難下。至於陸和的心,早就已經涼透了,旋顧甄隨不言,乃笑著:“將軍見此情狀,還欲主攻劍閣麼?”
倘若沒有先前跟陶侃擰著幹那番話,隻是途中見得此塞,甄隨也肯定要搖頭:“難打,難打,不如繞向別處去吧。”但既然放過大言了,他這會兒又怎麼可能認慫啊?隻是一時間就連落場的台階都找不到,隻得硬著頭皮,冷笑道:“不過如此而已,旁人必以為險,在老爺看來,未必沒有攻取的勝算。”
陸和拱手道:“還請將軍教我。”
甄隨連哼了好幾聲,這才想出回複之言來:“若沿路而取,斷然是不成的,不要閣上放箭,可以覆蓋通路了,即便滾一兩塊石頭下來,我軍亦必傷損慘重,且難以前行。隻可如我昔日攻仇池山那般,攀岩而上,奇襲閣後……”
陸和早瞧出來那蠻子是“煮熟的鴨子——嘴硬”了,心中暗笑,口中卻揶揄道:“將軍慎勿孟浪啊,我看此山絕險,與江南乃至隴右之山盡皆不同,除非神仙,怕是無人能夠攀緣而上——將軍亦不能外吧。”
甄隨平生最受不得激,當即瞠目道:“誰隻有神仙才能攀上此山?老爺這便攀給汝看!”當即下令部曲割藤搓繩,以助我去攀登劍閣。
陸和一開始隻是跟旁邊兒揣著手瞧熱鬧,等發現甄隨要來真的,方才大驚,急忙勸阻,你是國家上將,怎麼能夠冒這種無謂的險呢?萬一有所傷損,可怎麼辦啊——“閣上必有守軍,但射幾支箭下來,將軍雖著重甲,恐也難禦。”
甄隨撇嘴你這就外行了吧,既要攀山,怎麼還能著甲?多一層累贅就多浪費一分力氣啊——“我隻試攀此大劍山予汝看罷了,至腰即止,豈會孤身一人前去攻閣?況且我等匆匆而至,閣上守軍必未聞警,多生懈怠,怎可能瞧得見老爺?”
於是不顧陸和的反複勸阻,執意脫卸了衣甲,光帶著一柄短刀,背著一卷繩索,便去攀登山崖。陸和等人仰首而望,隻見甄隨偌大的身軀卻跟個猿猴一般敏捷,轉眼之間便攀上了十數丈高,身影漸行漸……
陸和一顆心懸在嗓子眼兒裏,忍不住雙手攏在口邊,朝上大叫道:“將軍果然有攀此山之能,我知之矣——還是就此下來吧,我等須盡快趕回南鄭去才是……”
話音未落,隻聽頭頂“忽”的一聲,旋見一塊磨盤大的石頭直墜下來,陸和匆忙抽身,好險未被砸中。旋即抬眼,就看見甄隨也抱著腦袋滾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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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和將甄隨輿歸南鄭,陶侃見了,雖感惱怒,卻也覺肩上多少鬆快了一些。
怒的是尚未出兵,即損一大將,這特麼實在是太不吉利了呀!蠻子你瘋了心嗎?身為大將,竟然孤身一人跑去爬山?
不過,倒也沒人再跟我擰著幹了。
陶侃久在軍中,統禦諸將,自然知道舊關中軍裏,隻有這個甄隨最難駕馭,雖聞戰便喜,無須催促,但當你想要收兵的時候,卻往往勒不住那廝的籠頭……故而陶侃請求增兵,上奏中是點了陸和的名的——那子可要聽話了,勇而能知進退,實有古名將之風——雖然知道甄隨擅長山地戰,卻故意不提蠻子的姓名。誰想到中朝還是把他給派來了……
果然,那廝一來,就特意跟自己擰著幹,仿佛隻要他甄將軍領兵往前一衝,巴氐便會聞風而降似的,壓根兒不必考慮什麼戰略規劃和戰術運用。
這回完了吧,摔殘了吧?也好,那我便如前謀劃,挺進三巴,你的兵我帶走了,你自己就老老實實留在南鄭城裏養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