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商議之際,忽然前麵船隻以旗幟傳訊,江麵上有無數舟劃來,舟上人數不多,貌似盛滿了柴草。
錢鳳當即反應過來:“敵欲縱火!”
用火船來焚燒敵軍艦艇,這也是水麵作戰的慣技了,武昌舟師自然不會毫無應對之策。王敦乃道:“士儀莫慌,前軍必能拒之——且今我處上遊,而敵在下遊,縱火豈是容易之事啊?”
中國人用帆的曆史,最晚不超過春秋戰國時代,到了三國時期,因為南北分隔,水上作戰的規模和頻度都大大增強,乃使得船帆之用基本完善化。但不管怎麼,江上航行,水流是最主要的動力,其次才是風向,你自下遊逆襲,哪怕船行速,哪怕操帆再如何熟練,總比不上順流而下的對手吧。
倘若易地而處,武昌軍在下遊,而華人從上流放下火船來,順風順水,恐怕不易防禦,這從下流過來的火船,又能濟得何事啊?
真若是順水而下,火船中都不必要安排操帆手、劃槳手和穩舵手,有一兩個人準備著點火就足夠了。但因為逆水而來,華船中上述人手無不齊備,一舟竟載六七人之多,能夠堆積柴草等引火之物的數量,自然也就減少了——換言之,威力根本就不夠瞧的。
晉軍早有防備,當即便有水手登上船首,各執兩丈長竹梢,以便抵拒火船。就理論上來,完全可以硬頂著直至敵船自己燒沉,而不能損及己軍分毫。再者了,你船上那些,難道都是敢死隊嗎?一等火起,總會棄船投水的吧?到那時無人搖櫓,即便固定了帆、舵,也不可能跟偌大的晉舟,以及大批晉軍水手頂牛啊?
故而晉兵毫不慌亂,各安其位,各司其職。果然對麵的舟距離己方約五六十步,晉船上弓箭已可射中華兵時,便即先是騰起濃煙,繼而熊熊燃燒起來。隨即“撲騰騰”的,華兵陸續縱入水中。
無人駕馭之下,風力終究抵不過水流,那些船的速度立刻就慢了下來,且部分或者橫向,或者幹脆跟水裏打起了轉。就目前的狀態看,反倒象是晉船主動向火焰靠攏過去一般。
將領揚起旗幟,水兵乃齊聲呐喊,各自挺起長梢,奮力抵住敵船。敵船果不能動——啊不,應該,是被晉舟頂著,徐徐倒退回去。
“呼”的一聲,一隻火船終於燒漏,緩緩沉入水中,火光漸熄,煙霧反倒更為濃重——船上晉兵莫不歡呼。隨即又是第二條、第三條,火船陸續被毀,每次都會引發晉兵的喊叫聲——雖在意料之中,對於提振士氣,終究也是很有好處的嘛。
前船揚旗彙報,王敦本欲仰大笑,笑陶侃無謀,或者力盡智拙,乃出此下策,但為了表示一切俱在掌握之中,更須顯示大將風儀,最終還是硬生生憋住,隻微微而笑罷了。錢鳳提醒道:“煙焰障,對麵難見敵船,要防華人趁機來攻。”
王敦笑道:“士儀多慮了,此際風向,非直向我,則我船為煙霧所迷,華船又豈能外啊?”
錢鳳回答道:“或許陶士行所謀,正是如此,要趁著煙霧遮蔽,弓箭難施之時,突入我陣,嚐試肉搏。”
王敦頷首道:“或許如此,然亦無可慮——我正好在此處徹底摧破華寇,以便複歸武昌,往援荊襄……”終究他對自家老哥的作戰水平,也不是那麼放心啊。
話音未落,忽聽前方一聲巨響,如同驚雷落地一般,同時一道巨大的水柱飆起,幾乎有十數丈高。王敦不禁皺眉,方問左右:“此乃何事?”就聽又是一聲巨響接著一聲巨響,水柱在船隻之間不時揚起,而至於那些隻聞其聲未見其形的——水柱肯定是從船底下噴出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