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析屈原《九歌》中的深刻意蘊
文藝理論研究
作者:姚誌國
《九歌》是屈原《楚辭》中的優美詩篇,“原是南楚沅湘間的祭神樂舞歌曲,經過楚國愛國大詩人屈原加工再創造後,而廣泛流布於世。”(龔維英《沅湘自然崇拜和〈楚辭·九歌〉》)這是一組組詩,共十一篇作品,是屈原汲取民間祭歌形式,對各類神靈的禮讚,整組作品瑰麗縹緲,意象清新,具有濃鬱神話色彩和浪漫色彩。其內容“直接以神靈為描寫對象,反映了楚人心目中包括天、地、人三類神■的神話係統,展現了楚地敬神娛神、降神祈神的社會生活與民情風俗。”(蔡靖泉《楚文學史》)所以《九歌》中的意蘊非常豐富,把握作品的深刻內涵,對更好地認識屈原,理解屈原的思想,深切感受其誌潔行廉,“雖與日月爭光可也”(《屈原列傳》)的品行,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
《九歌》十一篇作品中,除《禮魂》篇是送神曲之外,其餘十篇分別頌揚了十位神靈:《東皇太一》頌揚了天之尊神;《雲中君》頌揚了雲神;《大司命》頌揚了主壽命的神;《少司命》頌揚了主子嗣的神;《東君》頌揚了太陽神;《湘君》與《湘夫人》頌揚了湘水男神和女神;《河伯》頌揚了河神;《山鬼》頌揚了山神;《國殤》頌揚了楚陣亡將士之魂。仔細分析這十篇作品,我們會深刻認識到以下兩點。
一
屈原在《九歌》中展現給讀者的神靈世界是瑰麗多彩的,多元性、多地域性的神靈形象昭示了屈原雖身處一隅,卻胸懷天下的博大精神和崇高追求。《漢書·地理誌》雲:“楚人信巫鬼,重淫祀。”細繹《九歌》,其祭祀的神靈形象是駁雜不一的,具有不同性質、地位和國屬。《東皇太一》《雲中君》《大司命》《少司命》《東君》是祭祀天神的;《湘君》《湘夫人》《河伯》和《山鬼》是祭祀地■的;《國殤》是祭祀人鬼的。這其中地位最高貴的是東皇太一,是“天之尊神”,地位最低的是山鬼和河神。《湘君》《湘夫人》《山鬼》《國殤》是源於楚地本土的神話,《東皇太一》《雲中君》《大司命》《少司命》《東君》《河伯》則可追溯到異地或異族。
具體而言,《東皇太一》祭祀的是天神“上皇”。“太一,神名,天之尊神,祠在楚東,以配東帝,故雲東皇。《漢書》雲:‘天神貴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中宮天極星,其明者,太一常居也’。”(宋·朱熹《楚辭集注》卷二)“太一”無疑是具有至尊至上的意義,是地位最為崇高的,但謂之“東皇”,朱熹的話不確切,尊顯東方是以商族為代表的東夷文化的傳統,稱“太一”為“東皇”,其東夷文化的烙印很深刻,這是有別於以夏楚二族為主體的南蠻文化的,可見東皇不是楚地本土源生的神靈。
《東君》《雲中君》《大司命》《少司命》《河伯》諸篇的情況稍顯複雜,它們祭祀的神靈既有天神,又有地■。《史記·封禪書》雲:“晉巫、祠五帝、東君、雲中【君】、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之屬。”三晉之地,遠離楚境,處中原地帶,是古代各部族交彙的重點區域,既然此地有祭祀東君、雲中君、司命的記載,足以證明這些神靈已較早地在這一地區享受牲祭了。至於《河伯》中的河神,更是遠離楚境。“今九河在‘禹貢’屬冀州,非楚之所得,祭之者,僭也。”(明·汪瑗《楚辭集解》)這裏暫且不論楚祭河神的緣由,汪瑗也指出了楚地不是河神源生地這一事實。
可見,在楚地民間祭歌《九歌》中,眾多地位高低不同、源生地不同的異地異族神靈的融入,使《九歌》衍發出了多元的文化形態,從一個側麵證明了楚文化是各部族文化相融合的結果,同時也體現了屈原視野的開闊,思想的深邃。
《國語·楚語下》載,觀射父曰:“古者先王日祭月享,時類歲祀。諸侯舍日,卿大夫舍月,士、庶人舍時。天子遍祀群神品物,諸侯祀天地三辰及其土之山川,卿大夫祀其禮,士、庶人不過其祖。”【1】明確告訴我們春秋戰國時祭祀是有嚴格的秩序和等級要求的,不同階級、階層祭祀的對象是不一樣的。屈原作品涉及到的神靈既有天子諸侯祭祀的對象,也有士、庶人等祭拜的鬼神;既有對官方正式祭典的描述,也有對民間祭拜形式的記錄,這對地位不同神靈的頌揚和興寄實是體現了屈原進步的文化觀念和開放的心態。他雖身處南荊,卻是胸懷天下,他的眼界不僅僅局限於楚國一隅,而是揮斥方遒,放眼九州,祭祀神靈的多元化實是他大一統中國理想的折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