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苦悶的現實主義(3 / 3)

“這也不行!不能說沒有到場的人就沒份了呀!況且……他們……哼,北方我家的三花子今天就是到鎮上赤衛隊去會操去了……”一個須白的老公公說。

“噓……噓……”人們簡直不懷好意地吹起口哨。而且,不曉得是哪個壞蛋,竟在人叢裏放了一把野火:

“入大大地,還等個鳥燒灰……分總是分不均的……頂好看哪個會搶,搶一點了拉倒……”

正是在這種極具中國特色的吵鬧中,中國民眾(特別是中國農民)的革命本能與利己本能都暴露無遺了,而吳奚如的意義就在於他深刻地發現了這兩種本能之間的複雜聯係!

作家吳奚如是懷著對故鄉死難親人的深深懷念而寫作的,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這種個人情感的牽引並沒有造成他在寫作上的不負責的開脫和粉飾。就在德春叔的刻畫上,我們的作家是認真而嚴肅的,為胡風所批評過的那種“概念的遊戲”一點也看不到,比如他寫德春叔當選鄉主席之後興致勃勃地回到家裏,操著他少有的“丈夫氣”對妻子彌嬸娘吩咐:

“喂——聽到嗎?趕快去縫一把紅旗,要跟威龍鎮區裏的那樣。”終於,這麵用萬年紅的包袱縫製的旗幟飄蕩在了德春叔的屋頂上,“它像火雞似的在人們底眼裏脹長了,誇耀著唯我獨尊的氣概。”在這裏,一位普通鄉民的複雜的欲望得到了生動的表現。

1936年秋,吳奚如在黨中央的安排下,秘密前往西安,為張學良將軍主持對外宣傳工作。“西安事變”後他轉赴延安,任抗日軍政大學第一期教員。抗戰爆發,又擔任了八路軍西北戰地服務團副主任。1938年2月,調往武漢,任中共長江局書記周恩來的政治秘書。在武漢,正值“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醞釀成立,《七月》半月刊也已創刊,吳奚如成了協會的籌委會成員,並積極參加了《七月》的一係列活動,特別是為加強《七月》與長江局的聯係作了大量的工作。同年11月,再任八路軍桂林辦事處處長。皖南事變時,吳奚如正在新四軍三支隊及江北縱隊任政治部主任,他指揮了第三支隊的血戰。脫險後再赴延安,任八路軍總政治部宣傳部文藝科長,此後,一直在解放區擔任政治宣傳工作,直至解放。

從1936年起的大部分時間裏,吳奚如的工作都多多少少地與軍隊有關,可謂是“學書既成,轉而學劍”,曾經帶過槍的書生又帶上了槍。在他南征北戰的軍旅生活中,筆是不曾放下過。作為《七月》的第一批作家,他還繼續為《七月》投稿,前前後後在《七月》半月刊上發表了作品6篇,主要是戰地通訊和散文。如《夜底洪流》寫一次夜行軍,國共兩黨的軍隊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終於彙成了“夜底洪流”。《運輸員》寫一列運兵的火車,為了爭坐三等車廂,我們的事務員和工作人員所發生的摩擦。雖然這些題材都很別致,而且善於發現人生的矛盾也還是作家的特點——比如他寫那支盲目地毀壞過人民生活的國民黨軍隊“又確確實實是我們民族底戰士”,寫革命隊伍內部的觀念衝突等等——不過,總的看來,這些戰地作品已趨向於樸素和明快了。生存的矛盾雖在,但最終都獲得了解決,那《活搖活動》中的民族精神的苦難也不再涉及,可以說,這一時期的吳奚如的創作已逐漸脫去了七月派的特征。

盡管如此,胡風對吳奚如的扶持和對《活搖活動》的推重卻可以說是七月派文學追求形成過程中的重要環節,因為吳奚如“用眼淚摻合墨水”所創作的現實主義小說分明與我們所熟悉的那些30年代的“革命文學”大異其趣,而40年代的其他七月派作家如路翎、彭柏山、丘東平等正是沿著這樣的道路取得了成功。

§§第三章 炮火中的彙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