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七月》周刊僅僅出了三期便因戰事吃緊而無法繼續在上海生存了。這年9月底,胡風隨著大批流亡的文化人到了武漢。
上海吃緊、南京危急之後,武漢已被國民政府定為戰時的首都。“抗戰”讓國民黨最重要的政治、軍事機構與八路軍辦事處共處一城,周恩來、董必武等共產黨領導人正在此開展工作,同時更有大批的文化精英從各淪陷區彙集而來。在武漢,胡風積極地投身到抗戰文化宣傳的大潮裏,他籌備舉行了魯迅先生逝世周年的紀念活動,舉辦全國性的木刻展覽,為《新華日報》編輯文藝副刊《星期文藝》,介紹一些有誌青年通過八路軍辦事處去延安。1938年3月27日,“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成立,胡風當選理事,並主持協會的日常工作。
當然,最讓胡風牽腸掛肚的還是《七月》複刊的事。老朋友熊子民正在武漢為八路軍辦事處工作,他早就受托為刊物辦理登記而四處活動了。胡風抵漢後,又和周恩來有過頻繁的接觸和懇談,並得到了他的支持和幫助。在陸續到達武漢的作家中,許多都是胡風的舊交或《七月》的作者,於是,經過一個多月的緊張籌備,由熊子民擔任發行人的《七月》終於在10月16日麵世了。看來,胡風的決心和氣魄都很大,這改版為半月刊的《七月》容量大增,比周刊的《七月》足足多出了一倍,而且曾經在周刊上發表過的重要文章都被胡風遴選出來,再次推出——這似乎表明,胡風是要將半月刊的《七月》作為自己文學傳播事業的嶄新的起點。
“八一三”的刺激還曾讓胡風奮筆疾書,發表了大量的作品,而此時的他卻是全力撲在編輯工作中了。《七月》半月刊處處體現了編者周密的設計和創意。比如,刊物別出心裁地設置了一些小欄目,像七月社明信片、簡約、致讀者、這一期啟事、文藝答問、校後小記、排印前小記等等,字數從100字到千餘字不等,主要由胡風自己撰寫。無疑,這是一種溝通讀者與刊物互相聯係的良好的方式。胡風已不滿足於僅僅用刊物來“記錄”某些時代的印跡,他要努力爭取和擴大自己的讀者隊伍,從而提高刊物本身的精神輻射能力。胡風還有意識突出了刊物的主導思想,在一次又一次的“致辭”和“七月社明信片”中,胡風都反複強調了自己的文藝主張:“在神聖的火線後麵,文藝作家不應隻是空洞地狂叫,也不應作淡漠的細描,他得用堅實的愛憎真切地反映出蠢動著的生活形象。”最早的《七月社明信片》就此提出了更明確的要求:“一、得抓住要點,避免冗長的平鋪直敘;二、作者底感應須真實,冷淡或誇張都是不好的;三、得有批判的精神,任何黑暗或汙穢的東西,都應大膽地揭出;四、須在文字上去掉概念的抽象的議論。”一個刊物公開標舉和堅持著一種明確的藝術理想,顯然有它重要的意義,它可以堅定地拒絕那種人雲亦雲的藝術平庸,吸引真正誌同道合的作者與讀者,也有利於對一種藝術思潮作出方方麵麵的深入探索。從這個角度上講,所謂“同人雜誌”的確能夠真誠地貫穿某種堅定的文化目標和文化精神,它雖是“同人”卻並不等於是那種“黨同伐異”的中國式的人際耗鬥,因為無數的“同人”集團互相競爭互相對話才最終推動了文化的發展。對此,胡風的確體現出了高度的理性的自覺,他特地解釋說:“我所說的‘同人雜誌’,是指編輯上有一定的態度,基本撰搞人在大體上傾向一致說的,這和網羅各方麵的作家的指導機關雜誌不同”,“用一個文藝態度號召作者讀者,由這本發展的雜誌,對於文學運動是有用的。”胡風和他的“同人”們的願望是善良的,但卻好像忘了在中國這樣一個素以人際關係猜度一切的傳統國度裏,他們的美好理想終究經不起他人的“猜度”,倒隻是為自己預埋下了“株連”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