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戰爭時期的黃既先後擔任了第一野戰軍衛生部副部長、黨中央直屬機關衛生處處長,其主要精力轉向了行政領導工作。新中國建立後,又擔任過《中華醫學雜誌》總編、衛生部副部長等職,雖然名列中國作家協會,但寫衛生科普著作成了他的主要工作,對文學的愛好僅僅保留在舊體詩詞中了。“七月”式的小說與戲劇已成了他人生旅程中一段美好的記憶。
在上海與武漢時期的《七月》上發表紀實性作品最多的是曹白。從1937年9月11日《七月》周刊創辦到1939年7月16日《七月》半月刊在武漢休刊,曹白一共發表了散文、報告、隨想等12篇。
曹白,原名劉平若,1907年生於江蘇武進縣。1932年,25歲的他考入了國立杭州藝術專科學校預科。曹白酷愛木刻藝術,進校不久便與同學郝麗春(力群)、葉乃芬(代洛)發起成立了木鈴木刻社,並自印了畫集《木鈴木刻》,畫集出版後,這幾位青年美術家懷著崇敬的心情將它寄贈給了魯迅。1933年秋曹白升人該校本科學習,但僅僅一個多月後即被省公安局以“宣傳普羅文化,與三民主義對立”為名逮捕判刑。1934年底出獄後去上海,任教於新亞中學、江西職業中學、光華大學附中等,同時繼續從事木刻創作。不久,上海舉辦了全國木刻展覽會,曹白創作了《魯迅像》和《魯迅遇見祥林嫂》兩幅作品參展,但卻被檢查官撤下了《魯迅像》。曹白氣憤之餘,將畫像直接寄給了魯迅先生。魯迅知道事情的緣由後,立即給曹白寫了回信,信中說:“我要保存這幅畫,一者因為是遭過艱難的青年的作品,二是因為留著黨老爺的蹄痕,三,則由此也紀念一點現在的黑暗和掙紮。”從此,曹白成了與魯迅最接近的青年美術家之一。不過,直到此時,他也還隻是一位思想左傾的美術家,與文學創作沒有什麼關係。
締結曹白與文學因緣的還是魯迅。那是在1936年10月19日魯迅逝世之日,悲痛中的曹白拉上力群趕去畫遺像。在大陸新郵的魯迅寓所裏,魯迅生前最親近的幾位朋友和學生,馮雪峰、胡風、黃源、蕭軍、內山完造、鹿地垣在共同的巨大的悲哀中聚彙了。就這樣曹白結識了胡風這位大名鼎鼎的文學批評家。顯然,是魯迅待人接物的真誠坦白將他們天然地拉近了。第二年,當胡風著手編輯《工作與學習叢刊》之時,便親自跑到曹白住的亭子間去約稿。文壇名人的推門而入讓曹白驚訝,但更為驚訝的還在於他竟然是來索取文學作品的,而且還約法三章:第一,字數不得超過三千;第二,文章不要公式化,第三,限三日內交卷。胡風這種習慣性的“苛刻”倒真為我們的文學史“逼出”了一位優秀的作家。第二天,曹白按時送來了散文《殤音》,美術家開始踏上了文學創作的道路。
“八一三”抗戰帶來了曹白創作的第一次高潮。此刻的他正在上海的難民收容所工作,耳聞目睹了太多的呻吟、痛苦和黑暗,在胡風的鼓勵下,他將它們寫成了一篇又一篇的散文或“報告”,武漢創刊的《七月》半月刊每一期都將曹白的作品放在顯要位置予以刊登。這些作品具有鮮明的“紀實”特色,《這裏,生命也在呼吸》、《在死神的黑影下麵》、《“活魂靈”的奪取》都記錄收容所的見聞,在這裏,擠滿了難民的焦灼和哀愁,汗臭和黴臭,巨大的建築物裏隻有幾點昏暗的燈光,身心交瘁的人們無力抵擋瘟疫的襲擊,而中國的各級權貴還在為發難民財而挖空心思、勾心鬥角。這一切都以樸素而細致的文筆娓娓道來,沒有刻意的修飾,更沒有誇張的熱情,戰爭帶給普通中國人的傷痛感如此的真實如此的富有質感。《在明天》寫“九一八”紀念日來臨之時,“我”和許多的難民一樣都盼著能找到一麵中國的國旗,這樣的情感來得十分的自然,毫無矯情,也沒有我們所習見的那些雄大的豪情。《楊可中》寫一位權貴家庭的逆子貳臣為難民所默默工作的事。他長發披肩,落拓不羈,又陰冷沉默,並不討人喜歡,但卻拚命工作,最後不堪旁人的妒恨與身體的虛弱,倒斃在傷兵醫院裏,楊可中的陰鬱包藏著一顆受傷的但卻不乏熱情的心,這樣的個性化描寫讓人感到特別的平易和親切,當主人公最後為抗日鬥爭奉獻出自己的生命時,平淡無奇的遭遇便自然生發出了奇異的光茫,但即便是在這個時候,作家曹白也很少作什麼慷慨激昂的理想主義的宣傳,他仍然是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咀嚼著這默默的悲哀,這就是“紀實”的魅力。當一位真誠的作家感到人生事件的豐富本身就是一種“意義”的時候,或者每一種人生事變迅急襲來,他自己還來不及向深處鑽探的時候,樸素的記錄往往要比造作的“升華”更高明更有價值。因為,對生存真相的包容和把握,這無疑就是一切偉大作品的最堅實的基礎。難怪當時的胡風就特別提倡這種戰地“報告”,在他看來,這種突出具體事象,情緒飽滿但不狂叫的東西正是養育著偉大作品的“胚胎。”他認為,曹白的“報告”“都寫的是具體的日常生活,戰爭災難下的日常生活。在作者筆下出現的,這些窮苦人民忍受災難的,樸實的韌性精神,和在災難中決不熄滅的仇恨敵人的民族感情也是惻惻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