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場形式與內容角逐下的生命追尋(2 / 3)

此外,小說《野狐嶺》是一部幽魂的記憶追溯。對於作家來說,這本書的寫作是一種靈魂深處的流淌。對於被采訪者的幽魂來說,這同樣是由擠壓在他們靈魂深處的孤獨所表現的宣泄。小說中每一位幽魂的故事都是由大量的心理獨白組成的,這種不受外部客觀環境限製的獨白,更有利於作者塑造人物形象,也更可以實現自由化的語言表達。當然,這對於人物語言的提煉也是一個巨大的考驗。從整體上來說,小說《野狐嶺》的語言運用是成功的,每一位幽魂都有不一樣的語言魅力,甚至讀者憑借人物的語言可以勾勒出人物的具體形象。

二、宏大、寬廣的主題流淌

在雪漠身上,有兩種獨特的氣質,一是寫作,一是宗教。在這兩種不同氣質的相互影響下,雪漠有自己的風格。然而,作家雪漠所追求的並不是一味的“弘法”,他所追求的是在佛教文化的大智慧下,回味“人間的味道”。著名文學評論家雷達先生在評論《野狐嶺》的時候說:“其實雪漠並未走遠,他一刻也沒有放棄他一貫對存在、對生死、對靈魂的追問,沒有放棄對生命價值和意義的深刻思考。”④

小說的主題何以宏大、寬廣?我以為是由小說內容的深度和廣度決定的。具體來說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麵:

一、小說對存在的思考。小說在引子部分首先為我們引入了一首涼州童謠:野狐嶺下木魚穀,金銀九缸八澇池,胡家磨坊下找鑰匙。簡單地說,這首童謠反映了野狐嶺的價值。在野狐嶺下麵的木魚穀裏,有九缸八澇池的金銀,而獲取財富的鑰匙就在胡家磨坊裏。我不知道在涼州人的口耳相傳裏是否真的有這段童謠,總之對於整部小說來說,這首童謠所揭示的內容很深刻。在野狐嶺裏,你可以認為有大量的金銀,你也可以發現比金銀財寶更有價值的東西。小說中有兩支去“羅刹”換回軍火的駝隊:蒙駝和漢駝,本來去羅刹有比野狐嶺更安全的大路,可是在最後的抉擇下,他們還是選擇走進野狐嶺。想必對於經驗豐富的兩支駝隊來說,野狐嶺的神秘,的確有很強的吸引力。那麼,在這兩支駝隊中有哪些成員呢?除了漢人與蒙古人以外,有以複仇為目的的木魚妹,有“哥老會”的成員齊飛卿,有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土匪沙眉虎,有信仰虔誠的馬在波,有小人豁子、祁祿等,而且在駱駝的身上還帶了“黃貨”!如此一來,所謂的野狐嶺之行,就是一場豐富的生命探險。在小說第二回的起場部分,出現了兩個神奇的征兆,一是磨盤,二是三個怪人。在駝隊起場那天,木魚妹、齊飛卿,還有好多人都看到了從月亮的風圈裏飛轉而出的磨盤。飛卿說那是吉兆,磨盤壓得重,說明這場伏運的利會很厚。但是木魚妹看到了從磨盤裏濺出來的一道道霞光,像血光,似乎隻有木魚妹看到了這場出行的血光之災!在涼州,人們把磨盤稱作“白虎”,白虎星就是星象家所說的一種凶神。另一件事是起場時期,村子裏出現的三個怪人。這三個瘋子的道具奇特,一個挑個擔子,前邊是草帽,後麵是磨盤石,前後輕重不一,擔子竟平衡著;一個舉個薑錘石頭,一下下猛砸薑窩,;另一個手持長杆,挑個柿子,懸在眼前。三個人邊走邊叫:“一般平!一般平!”“石打石!”“柿在眼麵前!柿在眼麵前!”⑤這三位怪人的囈語讓我想起了《紅樓夢》中和尚唱的《好了歌》。作者安排這樣的預設,除了佛學觀念加入所帶來神秘的氣氛以外,也讓讀者在此感歎命運的無常,逐漸將讀者的視野帶入形而上的思考境遇。在故事中並不是每一位個體都會、都有能力思考或者追尋命運的問題,因此小說中難免也會涉及其他方麵的主題,這方麵將在第二部分詳說。現在筆者重點想要聚焦木魚妹與馬在波在野狐嶺裏完成的靈魂升華。對木魚妹來說,野狐嶺之行中,她的身份主要是殺手和“亮活”的女人,從嶺南到涼州,她一直將親人的牌位藏在胸間,隨時提醒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是用馬家的血祭奠祖先的牌位,讓族人的靈魂升天。其實木魚妹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麼,連她自己都不清楚,但那時她依靠什麼生存呢?是仇恨!是每次內心焦灼的仇恨之火讓木魚妹成了一個經得住風雨錘煉的人。但是一個人的成長除了客觀環境的考驗之外,還需要精神層麵的升華。在這時候,木魚妹遇上了馬在波,馬在波遇上了木魚妹,而木魚歌在這中間起著重要的感情傳遞作用。馬在波在小說中是一個有修行的人,他寵辱不驚,加入野狐嶺之行的目的,是為了在胡家磨坊下找到改變命運的木魚令,達成“三界唯心”。當所有的生命都知道順應命運的時候,馬在波是個例外,或者他是一個想要努力去嚐試改變命運的人。在遇到木魚妹之前,馬在波絲毫不為女色所動。上師曾經提醒過馬在波要戒色,沒想到最後還是犯在了色上麵,還為了一個討吃。閱讀到這裏的時候,讀者可以看到不一樣的馬在波。馬在波說自己不是聖人,他隻是一個向往聖者的人。按說馬在波應該虔誠地做好信徒該做的事情,然而,在馬在波平日淡定的麵孔下,其實有一顆堅毅、自由、灑脫的心。這不僅讓我想起了作家雪漠在代後序中寫的一首詩中的一段:“我其實不想當啥佛陀,那是被人安排的角色,我喜歡人間的味道。”⑥采訪者雪漠說在野狐嶺中一直想要尋找前世的自己,盡管他說自己有可能是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筆者認為作者最鍾情的還是馬在波。因為馬在波的善良和對馬在波的愛,木魚妹終於放下了仇恨,從此愛情便成了她存在的意義。最後當世界末日來臨之時,生命存活下來的唯一方式就是不斷地行走,圍著磨盤不斷地原地行走。這既是駱駝的命運,也是人的生命,正如西方佛佛西斯的故事,那不斷重複推動石頭的過程,才是生命最後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