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更始剛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少女的身形便很突兀的消失在了原地,連續幾聲短促的慘呼後,左丘更始隻感到自己的右手一空,嗚咽的劍鳴聲大作,然後,他的雙肩雙膝四處同時傳來了劇烈的疼痛……
他勉力側目一瞥,隻看見一條淡淡的身影已經掠入了木樓裏,幾秒鍾後,木樓裏傳出了連續的慘呼聲,又十幾秒後,除了他的呻吟外,小木樓裏再無聲息。
少女再次出現在了麵前,不過這回,左丘更始隻能用仰角來注視她了——雙腿齊膝而斷,雙臂齊肩而斷,如果不是身後有兩具疊碼的屍體支撐住了他的腰部,他根本連半坐半靠的姿勢都做不到。
震駭、疑惑、恐懼、痛苦,左丘更始愣愣的瞪著少女。
“我猜,你什麼都不會說的。”少女突然冒出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然後將劍一揮,劍鳴聲中,左丘更始的頭顱溧陽往後一折,一股血泉噴出了他的脖頸。
可你什麼都沒問呀,左丘更始的腦子裏最後這麼想道。
少女又站了幾秒鍾,身形一動,再次掠進了小木樓裏。
夫主,閭丘夢就要死了,你在哪兒?你千萬不要回來呀……閭丘夢靠著房間的板壁,雙手死命的捏緊了上腹的傷口。
很痛,傷口很痛,腹部裏更痛,好幾次,閭丘夢都快要痛得暈過去了,但猶自強忍著,她已經打定主意,如果一會兒還有敵人進來,她便把匕首往下拉,一直到將自己的整個腹部剖開,她寧可這樣做,也不願自己的軀體被褻瀆。因為自離開希望村以後,她就真真正正的隻屬於離塵子一個人,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都是他一個人的。
閭丘夢的腦海裏不斷的閃過離塵子的笑容、惱怒、平靜……
樓下再次傳來慘呼聲時,閭丘夢的心裏一動,眼眸裏升起了一絲期望,但她很快便泄了氣,因為慘呼聲出現得很急,很短促,然後就沒了,說起來更像是一個幻覺。
夫主,永別了,閭丘夢呢喃了兩遍,銀牙一咬,雙手握住匕首的短柄往外狠狠一抽,一股血箭緊隨著匕首的鋒刃射出了體外,閭丘夢原本就剩下不多的精神隨之一挫,整個人便軟綿綿的癱倒了下去。
就在閭丘夢的意識開始模糊的時候,一條身影一閃而入,然後,她便聽到了端木茜茜急切的聲音:“閭丘夢?你怎麼了?”
端木茜茜?!閭丘夢的眼眸霎時睜開,待看清端木茜茜那張漂亮得一塌糊塗的臉蛋時,閭丘夢心裏又急又喜又疼,聲音竟是高了一些:“快離開這兒,去找夫主,告訴他,閭丘夢寧可自殺也沒有讓他蒙羞。”
“夫主在哪兒?”端木茜茜連忙問道,她從閭丘夢現在的狀態看出,自己再不抓緊時間問,估計就沒機會了。
“不知道……”閭丘夢的目光開始渙散,雖然她很想說離塵子現在在無上神教主教堂,但一來她不太確定,二來,她也不願意端木茜茜去送死。
“閭丘夢,閭丘夢!”端木茜茜連忙抱起了閭丘夢。
“別,搖,好,痛……”閭丘夢吐出了胸腔裏的最後一絲氣息。
端木茜茜撥開閭丘夢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指貼了貼她的脖頸,然後,呆住了。
兩分鍾後,她將閭丘夢的屍體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床上,又認真的給她蓋上了一張毯子,隨後割下一塊窗簾包住“寂滅之怨”,身形一動,撞開窗戶橫掠過巷子的上空,輕輕巧巧的落在了對麵木樓的屋頂上,然後身形一伏,靜靜的趴在了上麵。
端木茜茜猜,離塵子一定還會回到這裏,因為西門賜曾經告訴過她,離塵子是一個很戀家的人,從沒丟下過任何家人。所以,她選擇在這兒等待,等著離塵子出現,或者,不出現。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從被血洗的情況來看,自己的夫主離塵子一定惹到了大麻煩。端木茜茜悄悄的歎了口氣,心說難怪他不讓我跟來,原來是怕連累我呀。
……
端木茜茜的腦袋瓜裏正忙著胡思亂想的時候,離塵子的身軀又微微的動了第二下。
仙識以一個極慢的速度緩緩張開,剛剛離體不到半米就停住了。離塵子認真的用仙識查探了自己的身體一番,然後在心裏苦笑道,還真像一堆破爛。
是,很像一堆破爛,全身沒被引燃的麵積之剩下眼眶和腳底板,被火焰燎燒過的部分,幾乎成了一片焦炭,頭發自然是沒了,體表的皮肉變成了一層散發出烤肉香氣的脆殼,背部、大腿背麵、上臂甚至被燒出了幾個巴掌大的洞眼,喉管處的巨大豁口邊緣也已經是漆黑一片……體內的傷也很重,光刃穿過、割開了他的肝腎脾腎和一部分腸道,連心髒上也出現了兩道淺淺的裂痕,無論是內還是外,都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慘不忍睹。
但聯通元府的八條輔元脈已經通暢。那麼,所有的傷,都值了。
離塵子顧不上高興或者是難過,查探完身體情況後,他甚至連一個多餘的念頭都沒有,便將雙目一合,急匆匆的調動元力修複起受傷的內髒來,至於身上被烤熟燒焦的皮肉,現在暫時是顧不上了。
八條輔元脈順利修複完成後,調動元力的速度提高到了一個令人咋舌的程度,幾乎是心念一轉,元力即至,按照這樣的速度下去,最多兩天,他就能治療好所有的傷勢。
但是,他還有兩天嗎?
答案其實很明顯。
……
拓跋九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小會兒後,西門依便被他的下屬帶了進來,拓跋九錫掃了西門依一眼,笑著問道:“出賣了你的主人,你有沒有覺得不安?或者,害怕?”
“有點不安,但不害怕。”西門依想了想後,搖了搖頭,雖然猜不出拓跋九錫為什麼要這麼問,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說出實話,在看到離塵子被火焰吞沒的那一刻,她便不再感到害怕了。
“不,你應該感到害怕。”拓跋九錫的臉沉了下來,冷冷的瞥了西門依一眼後,說道,“有一些事,我得告訴你,我比你更早認識離塵子,甚至到了今天,我都一直很欣賞他,曾經,為了拉攏他成為我的朋友,我把最中意的男寵送給他做仆人,離塵子很優秀,在他還是一名普通的少年礦工時,他就展示出了無與倫比的潛質,他自身才七級的時候,便能在兩名超級強者的圍獵下逃出生天,後來的事,你差不多都知道,我就想不明白,為什麼這樣優秀的人,在善待完你和你的親弟弟後,居然會被你這種臭蟲般的肮髒女人出賣?”
“騎士大人。”西門依的瞳孔裏出現了驚愕、訝異、不解、恐懼。
拓跋九錫冷冷一哼後,緩緩闔上了眼睛。
……
又兩小時過去了。
拓跋九錫苦笑著搖了搖頭,對袁豹和林之翔等人招了招手,說道:“準備出發。”他現在已經能夠肯定,左丘更始九成九是回不來了。
拓跋九錫領著袁豹等六人快步走出裁決所大門時,主教堂旁的幹涸陰溝裏,離塵子緩緩的站了起來。
鑽心的痛楚仍在繼續,但是,體內的筋肉已經修複完成,肌肉、韌帶完好如初,隻有喉管處的傷口未能愈合,這讓他的呼吸有點不太順暢,另外,已經被燒熟的皮肉還黏在身體上,不過他暫時不想去動它們——元力漩渦此時已經縮小了近半,再貿然分出元力,很容易引起元府動蕩,得不償失。
幾分鍾後,離塵子順利的捏暈了一名過路人將他拽進了陰溝裏,並將他的袍子披在了自己身上,然後拉上衛帽跳出陰溝,快步向小木樓的方向走去。
他很快便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因為他一邊走,一邊散發著刺鼻的焦糊味和隱約的烤肉香味,不時會從身上掉落下一小片焦炭狀的皮肉,走了一小會後,開始有血滴在路麵上,不過並不顯眼,畢竟他現在身上剩下的血液也不多了。
這實際上才是他目前最大的問題,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越來越劇烈,如果不是八條輔元脈兢兢業業的不間斷抽取天地元氣補充進元府,讓他每隔幾分鍾就能分出微不可察的一小縷元力散入肌血,他很可能早已經再次倒下了。
現在去小木樓不僅危險,而且還顯得很傻,但離塵子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了,即使已經猜到了結果,他仍願意去冒這個險,因為小木樓裏有他的側妻,奴隸,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說,她們都能被歸納入家人的範疇。至少,離塵子一直就這麼認為著。
離塵子抄了條近道,大約可以剩下十分鍾左右的時間,但他仍舊慢了一些,就在他靠近小木樓所在的那條巷口前的兩分鍾,拓跋九錫領著六名屬下躍進了院子。
不過,這一幕都被安靜的隱藏在對麵屋頂上的端木茜茜看在了眼裏。
拓跋九錫隻花了一分鍾便搜遍了所有的房間,然後回到了院子裏開始檢查左丘更始的死因,細細看過之後,他很訝異,從左丘更始的屍體倒伏位置及傷口來看,這個可憐的左丘更始騎士似乎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一驚之下,拓跋九錫霎時警惕了起來,正要招呼袁豹等人離開,他便聽到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