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懸崖上(3 / 3)

見我進來,她問道:“外邊冷吧?”

我隨便答應著,把塑像放在桌上。她湊到桌前,打開紙匣一看,便叫道:“好!”端詳了一陣,又說:“可惜這人的技術不高,塑得有些走樣了。”

我板著臉說:“藝術是要誇張一些的,你不懂!”

“幹什麼單單誇張這頂皮帽和圍巾。看!帽子還歪著,”她笑道,“好好的人,弄得像個資產階級大少爺。”

我說:“我本來就不是無產階級出身,請原諒。”

“你不用凶,”她笑道,“我今後反正不跟你吵架了!真下了決心!”

我覺得她真的有點和平常不一樣,暗暗感到有些蹊蹺,但又不好意思再板著臉,便假笑道,“不吵了,哭起來還不比吵架更煩人?”

“也不哭了,傻瓜才吵架和哭!”她微笑著說,“我想明白了,那樣能解決問題嗎?不能!隻表現自己軟弱無能,反正兩人要過下去的,幹麼不找個能解決問題的辦法,光衝動毫無用處!”

“她是打算一輩子不與我分開了?”我暗想著,有點失措,脫掉大衣後,便拉了張椅子在一旁坐下,心裏一邊想主意,一邊說些沒用的話應付她,省得她發現我心不在,又傷心。

我問她:“煮什麼?”

“山楂醬,最近我……”她笑笑說,“我想吃,你不愛吃嗎?煮好,咱們一人裝一罐帶到機關去吃。”

我不感興趣地說:“算了吧,罐子不好刷。”

“我來刷。”

我便不再說話了。她也不像平常那樣追問我為什麼不說話隻一邊攪鍋裏的山楂,一邊對著火苗出神。我覺得她有些異樣,但沒心情去關懷。坐了會兒,我說困了,便先睡下。

睡到半夜,一翻身,我覺出床在輕輕地顫抖,注意了一下,聽到她在被底下抽泣。

“討厭,和這種人一起生活就是啞巴也會發脾氣!”我心想,不願理她,扭過身去。

過了半天,她還不停,我忍不住了,回過頭來喊道:“你有什麼委屈的,說出來好不好,隻是哭!別人老遠回家來就是聽你哭的?”

她不回話,哭得更響了。我覺著再在她身旁躺下去,渾身要煩躁得炸裂,便一撩被子,披上大衣下了床,擰開燈,從桌上抽出一本小說來,坐在火爐旁看書。眼睛看著書上的字,腦子裏卻想著其它事。我對自己說:“看來隻有離婚才能從這種痛苦裏解脫出來了,這算什麼生活?每星期六都這樣度過!科長光知道講大道理。讓他來過兩天這樣的生活看……”

過了許久,我覺得又冷又困,她也安靜下來了。我才又回到床上去躺下,一邊蓋被,一邊生氣說:“你考慮一下,這屋子並不是隻有你一個人,你隻顧耍脾氣,別人怎麼忍受?我們都是平等的人,我又沒有壓迫你。”

她沉默著。我躺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第二天我睜開眼,她已在地下縫東西。爐子周圍烤著我昨晚脫下的內衣,幹淨的衣服放在我枕邊。我心裏鄙視地說:“真是一個不直爽的人,心裏明明對我不滿,表麵上還這樣作!加麗亞決不會這樣。”

我一邊穿衣服,淡淡地問:“縫什麼呢?”

她頭也不抬,說:“手套,你的!”

“歇一會兒吧,我打算買呢!”

“我知道你不會戴它,但既做了,就做完吧!”她忽然口氣轉為淒然地說:“什麼都應該有始有終不是?”

我走下地,見她兩眼紅腫得厲害,便說:“你瞧,昨晚你自己說的,再也不哭了,結果倒哭得更厲害了!”

“你放心好了,今後再不叫你看見眼淚。”說完,她輕輕歎了口氣。

我訕訕地找些話來問她,她回答得很平靜。我想:“她平靜下來了,該找機會攤牌了。”

吃飯時,她突然說道:“我今天下午有事要回去!”

我說:“正好,我下午三點有個會。”

她隱隱地冷笑了一下說:“碰得真巧!不過我下個星期不一定回來了。”

我說:“那——我去看你好嗎?”

她冷笑道:“不必啦,我們那兒同誌也多得很,這個家,也確實叫人痛心……”說著,她又對著窗發起愣來。

望著她那委屈、痛心的神色,我也很難過,心想“快刀斬亂麻,一下子了啦吧!”便把口氣放得極緩和地說:“我問你一句話,你不要動感情,冷靜地、理智地考慮一下再回答我好不好?”

她震動了一下,隨即平靜下來,兩眼瞅著地說:“你說吧!”

“你是個好同誌,我也愛你,可是,你考慮一下,你跟我性格相投嗎,共同生活下去會有真正的幸福嗎?你不要生氣,你冷靜下來想想……”

“我知道你要提這問題了!”她似乎胸有成竹地說:“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好不?”

“好!”

“你坦白地說,你最不滿意我的是什麼”。

我臉紅起來結結巴巴地說:“咱們個性不同,我常使你痛苦,我也很慚愧……”

“不必拐彎!”她臉色蒼白地直視著我說,“我們到底共同生活了許久,互相還是知道些根底!什麼個性不同,我們開始不是相處得挺好嗎了我替你說好了,我年紀比你大,我長得不漂亮……”

我忙解釋:“你……”

“不用解釋,不用擔心我會受不住,我用不著人憐惜的!”

我急道:“你別誤會,我早說了,我隻是提個問題,叫你別衝動……”

“沒有什麼誤會,我又不是孩子!”她頓住,眼睛一轉,落下兩顆淚來,她急忙轉過身去,背對著我問:“我隻問你,當初我說我年紀比你大,要你認真考慮,你為什麼說考慮好了……說什麼,全怨我自己沒出息……”

“你別急眼!”我說,“我隻是問問,又沒提離婚!”

“你怕負責任,怕我懷恨你,不敢提!”她轉過身來,冷靜地說道:“沒關係,我主動提出來好了!我並不是要求好壞有個丈夫!我要的是真正的愛情,兩人這樣敷衍下去都沒好處!以前我一直存著個重新和好的希望,現在我明白沒希望了,不會拖的!”她說,從椅子上提起手提包,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又回身輕輕地把門拉上,就好像平常回去一樣,一點暴怒的痕跡都沒有。

我麻木了似地望著門,驟然間堆上了一大堆問題在眼前:橋拆了,她的心傷透了,再也沒有和好的希望了!可是,我麵前的路真地像平日想象的那麼美嗎?會不會再想回來又回不來呢?加麗亞萬一……天哪,我本以為一解決了和她分離的問題,事情就會單純下來,我的腦子會安靜下來,哪知道,反倒更複雜了,更亂了!這屋子擠得人喘不出氣來,我得出去,趕快去找加麗亞,可是她說的三點鍾在北海等我,現在才十一點。表啊,你怎麼不走了?

我披上大衣,鎖上門,走到了街上。外邊風小了,雪花大片大片地往下落著,我不坐三輪,也不坐電車,昏頭昏腦地在街上亂走,從隆福寺走到東安市場,又從東安市場走到王府井南口,一路上我什麼也沒看見。有好幾次我被三輪工人從馬路上推開,他們還指著臉挖苦我,我不跟他計較,也不生氣,隻隨著旁人走去。

好容易到了兩點半。我跳上一輛三輪,拍著車廂喊:“北海,快!”他要撐篷,我說:“敞著痛快。”

三輪在雪地上飛馳起來,我卻急得恨不能跳下去自己跑。雪越下越大了。金黃色的故宮屋頂全變成了銀色的。已經分不出哪是禦河,哪是白玉石的河岸。我不停地擦著臉上的雪水,望著北海前門。

終於看到了啊!

加麗亞像朵豔麗的花站在白雪中,她穿著一件紫紅色的呢大衣,白色鑲紅邊的氈靴。我大聲喊道:“加麗亞——”

她提起一隻黃黑兩色的毛手套,跳著喊起我的名字。車還沒站穩,我就跳了下來,我握著她的手覺著有千言萬語要馬上傾瀉給她。

“瞧我選的這塊地方怎樣?”她閃著長睫毛,凍得紅紅的臉上堆著微笑,“北海的雪景,多美呀!咱們上後山去玩,堆雪人,嗯?不要走橋上,從冰上滑過去!”

我倆手拉著手在冰上邊走邊溜。

我拉著她,心中打著腹稿,準備盡量“藝術”地把事情說給她。她呢,大聲地笑著,跟我談雪,談梅花,談鳥,就是不問關於我的“心”的事。

我耐不住了,上岸時,一邊小心地扶著她,一邊笑道:“你不是要看我的心嗎?我帶來了!”

“啊?”她疑問地看看我,隨即笑起來,“那就掏出來看看。”

“我和愛人離婚了。”說完,我打了個冷戰,緊張地望著她的臉色。

“真的?”她停住了腳,思索了一下,說:“既然離了,我說句話也沒妨礙了,本來我就覺著你結婚早了些,尿布、奶瓶、火爐、家庭……唉呀呀!這些俗事會把任何一個天才的想象力全磨光的!愛情本來是詩,可是一弄這些,哪裏還有詩?”

我有些茫然地看著她,不知說什麼好!

“還有,理想的愛人要慢慢發現啊!”她甩甩頭發,笑道,“不結婚時,你有愛五億九千九百九十九萬人的權利,和被他們愛的權利!一結婚,完了,隻能守著那一個人,老早把自己縛在一個人身上,再碰到理想的人時,後悔也來不及了!”

“加麗亞,別淨說這些!”我靠近她說,“我假如沒有新的愛情來補償,馬上會瘋的!”

她笑道:“你現在自由了,愛誰不可以?”

我鼓足了勇氣說:“我愛你!”

她歪了歪頭,從地上拾起一塊濕漉漉的石子,朝鬆樹上的烏鴉投過去,烏鴉“啞!啞!”地叫著。她回過頭來說:“我沒權利不準人家愛我,可有一樣,你不要一翻臉,又去給我提意見,說是加麗亞害了你!”

我急道:“加麗亞,我說的是真話,你明白我現在是處在什麼樣的地位上!”

“唔?”她住了嘴,看了看我的臉色,馬上收住了笑容,咬著嘴唇看了一會兒自己的腳尖,抬起頭來時,又換成了平日的神色,無所謂地說:“你想叫我嫁給你?嗯?”

我吃驚了,她怎麼真像心裏沒有這件事似的,我說:“你該明白我的心!”

她臉上現出得意的神色,兩頰更紅了,她說:“坦白地說,我從來還沒有考慮過出嫁這件事,它距離我還遠的很呢!我跟你說過,我不輕易離開姑娘的地位!請你原諒!”

“啊?”我像頭頂被人砸了一石頭,兩腿軟了下來,我氣喘著說:“加麗亞,我為你才離的婚,你怎麼……?”

“什麼?”她叫一聲,想了一想立刻指著臉跺著腳哭道:“你嚇我,你把你離婚的罪往我身上加,威脅我嫁給你!我不怕的!啊,我怎麼辦哪,所有的人都欺侮我!”

她哭著,也不顧憐惜衣服,背靠著樹搖起來。

我走上去,撫著她的肩哀求地說:“加麗亞,加——”

“走開,走開,知人知麵不知心,我把你當哥哥,你卻暗算我!跟我談這樣的話,誰讓你離婚來?你這樣說出去,大家更抓住打擊我的借口了,設計院我呆不下去了……”

“加麗亞,冷靜一點,加麗亞——”

“走,走,你不走我走!”她推開我,回身就跑,我追著她,拚命地喊道:“加麗亞!加麗亞!”

正好有兩個人從山後轉過來,一見我們這情景,驚住了。我臉一紅對加麗亞喊道:“你放心吧!我還井不像你想象的那麼卑鄙。”離開了加麗亞,自己朝山上走去。

我兩隻腳機械地走啊,走啊,走個不停,恨不能一拳把身邊的東西全毀了,一邊走著,一邊覺著自己腳下的雪地在往下陷,馬上就要把我跌進深坑裏去了。

我怎麼了?我鬧了些什麼?這一切是真的,還隻是我腦子裏想象的?

我覺著兩腿沉重得抬不起來,走進一個亭子裏坐下了。我靠著亭柱,想清理一下腦子裏的一團亂絲,但我清理不出來,想來想去隻有兩句話:“老婆走了!加麗亞並不愛我!隻剩下我自己了!”

天暗下來了。雪仍無聲地往下飄著,公園裏寂靜得不見一個人影,西邊的大樓上,冒出稀稀的黑煙來。隱約地聽到了園外街上的熙攘聲和看到電車的火花。冷,冷得渾身發抖。我無可奈何地走出園門,雇了輛三輪、回到家裏去。

屋門鎖著,我想起這屋門是我自己鎖上的。接著,從我結婚時起,在這屋裏發生的一切都又重新湧上了我的眼前,不知為什麼我把自己擺在我愛人的地位上去想,我假定我是她,天天想她,一到星期六早早地回來把一切準備好站在門口風地裏等候她,等久了,打個電話問問。可是得到的回答卻是怒斥和冷淡……我這才第一次看到了自己那冷酷的麵目。怎麼搞的,我是這樣一個無情的、狠毒的自私小人啊!她竟忍受住了!

我的眼圈濕了,我恨不得立即找到她,向她訴說一切,讓她隨便怎樣懲處我!我不要她饒恕,我在道德上犯了罪,我傷害了她!

門鎖著,我不願開門,怕看到屋裏的情景自己會忍不住!我踉踉蹌蹌地離開家,往機關走。

“全是加麗亞,這個狠毒的人!”我走著,咬牙說。但是,一個反對的聲音在我腦子裏問道:“機關裏人有的是,有結了婚的,也有沒結婚的,為什麼隻有你被她害成了這樣?”

於是,我和加麗亞的初次見麵,我們的交談、散步……都重新湧到眼前來了。我這才第一次冷靜地重聽了我倆每一句“有詩意”的談話!重見了“有情感”的每一次來往,我發起燒來了,多卑鄙呀,什麼“詩意”,不就是“調情”麼?什麼情感,不是自我“陶醉”麼?這不明明是我那些已不知不覺淡下去了的“趣味”又被加麗亞喚出來,蒙上了自己的眼!被資產階級感情趣味弄昏了頭的人啊!你雖然和愛人結婚很久了,但你並沒認識到她的真正可愛處,因為,原來並沒完全愛她最值得愛的地方……

日常同誌們對我的批判、科長說的話,又都像石子似地重新打在我的心坎上。

想這些作什麼,現在什麼都沒用了,遲了。

我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呢?永遠沉陷在孤寂的、悔恨的心情中麼?我才二十多歲呀!啊!我原來不是都很正常,未來的生活也看得清清楚楚的麼!我怎麼把自己從正常生活的軌道拋出來了呢?

……

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下,我清醒了過來,看到前邊已是機關的大門了。看到這個大門,我更加清楚地明白了今天發生的一切。原來一切都結束了。隻剩下我一個暴露出原形的、沒有人同情的“小人”了。妻心寒到那種程度,不會回來的;加麗亞隻擔心著我會對她有什麼不利,自然也不會再理睬我!同誌們呢,同誌們……我的眼又模糊了。

“×同誌,您的東西!”門房老李認出我,老遠就喊起來。我擦擦淚走上去,他從屋裏拿出個布包來給我,說:“您愛人四點多鍾時送來的,她說忙著去趕火車,沒工夫等你回來了。”

“趕火車?”我渾身戰栗了一下,手忙腳亂地解開了包裹,沒防備從裏邊滾出一個玻璃瓶來,落在地上摔碎了,濺的滿地都是果醬。包裏是今早上換下來的衣服。中間夾著一封信。我抽出來,頭一眼看見的是加麗亞塞在我的塑像中的那個便條,我挺奇怪,趕緊看那封長信。

“我難過極了,心裏亂得很,唯一的希望是你耐心地把它看完。”

“昨天上午,我去醫院檢查身體,醫生給我賀喜,說我懷上小孩了。當時,我立刻想起了我們最近的生活情形。我們在一起共同生活得不好,這樣下去,對不起我們自己當初的願望,更對不起這沒出世的小寶寶!我想,我是有責任的,我在感情上要求你的多,在思想上關心你、體貼你的少……在醫院,我就下了決心,今後不再哭鬧了,要耐心地和你商量,幫助你分清是非!”

“可是,還沒等我把這一切告訴你,我收拾屋子時,無意中發現了這個紙條!我以前隻風聞你和另一個女孩子在感情上有些不正常,但真沒想到竟發展到這地步,這對我的打擊太大了!我傷心極了,慌張極了,苦苦地想了一夜,我又替孩子傷心,他有什麼罪過,一生下來就碰到這樣難堪的處境,這全是我們的不好,我們不配作父母。”

“當你剛才提出離婚的問題時,我就抱著‘幹脆利落’、不要你憐惜的心情回答你的。但回答之後,我難過了,甚至有些後悔了,我在屋裏不能呆下去了,我不願在你麵前表現出軟弱,我走了出來。”

“明天我開始休假,我本打算在家住些天,現在,我覺得一個人住在那間屋裏是一種不堪忍受的折磨,我決定立刻回天津家裏去!咱們分居一個時期,也可以更冷靜地考慮問題!”

“我不知你愛的另一個人是誰?我雖不滿意她,但我決不毀謗她,我隻希望你想一想,一個不尊重別人幸福的人,她會給你帶來幸福嗎?”

“親愛的(讓我還這麼叫你吧!),我愛你,我真擔心你會走上錯路——在這些地方你是那麼叫人不放心,你最近在各方麵都有變化,在愛情上的變化隻是思想意識變化的一部分反映,我過去沒有嚴路地提醒你注意這些,現在又沒有機會來提醒你了!你自己也該注意一下才好!”

“也許,你看見這些話會更對我反感了!不要以為,我是用這些威脅你要你不離開我!不,雖然我愛你(甚至覺得現在比以往更需要你的愛情),我一想到和你分開就瘋了似地渾身戰栗,可是如果你不再愛我,不願再重建我們的愛情,我決不祈求你憐惜!”

“算了吧,話是說不完的!……”

我看完一遍,沒有懂她說了些什麼,又急急地看了一遍,才模糊地覺得她還在愛我,還可以饒恕我。我急忙跑出機關大門,跳上一輛過路的三輪喊道:“快,快!上車站!”

門房老李在後邊喊:“同誌,你的東西,你的……”

技術員講著,講著,發現聽的人一點動靜都沒有,問道:“怎麼?都睡了!”

“沒有,沒有。”

“你說下去呀!”

“唔!”他安慰地籲了口氣,想了想說:“完了,你們知道的,我沒有離婚!”

聽的人說:“你到車站找著她沒有,回來以後又怎麼樣?事還多呢,怎麼完了?”

講故事的人說:“回來後,為了重建我們的愛情,兩人也還費了好大力氣的,不過,那要講起來就太長了,明天還上班呢!”

沉默一會兒,他笑了聲:“最好星期天你們上我家去作客吧!百聞不如一見哪!”

一九五六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