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試圖從邏輯思維規律的角度——即同一律、矛盾律、排中律、充分理由律的角度,對《三國演義》的一些故事進行邏輯分析。這裏和傳統習慣有所不同的是:對傳統的、習慣的適用範圍進行了擴展,有所推衍和延伸。把行動當做一種無聲的語言。一般人們隻用邏輯分析人們的言論,而本文卻用邏輯來分析人們的言行。有些學者和讀者未必接受和習慣我所作的突破。但是,現有的邏輯思維規律本來就是人類在長期的實踐經驗基礎上總結出來的,它還需要探討、提高、完善和不斷總結。所以,我還是不揣陋見,願意和大家一起探討,希望本文不僅可以從邏輯思維的角度對《三國演義》有所分析,而且可以使邏輯思維規律的適用範圍更寬泛些。
一、偷換概念
在第四十五回,周瑜借口要諸葛亮去聚鐵山斷曹操糧道,實則欲借曹操之手除掉諸葛亮。諸葛亮明知就裏,卻假裝不知,“準備”率兵去聚鐵山。魯肅於心不忍地說:“‘先生此去可成功否?’孔明笑曰:‘吾水戰、步戰、馬戰、車戰,各盡其妙,何愁功績不成,非比江東公與周郎輩止一能也。’肅曰:‘吾與公瑾何謂一能?’孔明曰:‘吾聞江南小兒謠言雲:“伏路把關饒子敬,臨江水戰有周郎。”公等於陸地但能伏路把關;周公瑾但堪水戰,不能陸戰耳。’”魯肅回去將此言告訴周瑜,周瑜大怒說:“何欺我不能陸戰耶!不用他去!我自引一萬馬軍,往聚鐵山斷操糧道。”諸葛亮於是安然避開一場禍難。
諸葛亮能避開此次禍難,在於巧妙地偷換了童謠的邏輯概念。在這個童謠中本來是歌頌魯肅長於陸戰,又以周瑜善於水戰而自豪,一陸一水,在修辭上形成了對稱美。童謠中本來並沒有魯肅不能水戰,周瑜不能陸戰的意思,即便由此推論,也隻能說周瑜可能善於陸戰。事實上周瑜不僅善於水戰,也是善於陸戰的,諸葛亮利用周瑜爭強好勝的特點,把本來讚頌周瑜善於水戰的童謠,曲解成周瑜不能陸戰、車戰、馬戰的意思,這就是偷換了概念,故意違背了邏輯思維的最基本規律——同一律。
同一律的內容是:在同一思維或表述過程中,反映同一對象的思想自身具有一致性。即:它是什麼就是什麼。它要求在同一個思維或表述過程的前後,所使用的反映同一對象的概念,或斷定同一事物情況的判斷,必須始終保持同一,不能任意變換。如果任意變換一個概念的含義或把不同的概念混為一談,那就會犯偷換概念或混淆概念的錯誤。如果任意變換一個判斷的內容或把不同的判斷混為一談,那就會犯偷換論題或轉移論題的錯誤。同一律的公式是:A是A。
在童謠中,“臨江水戰有周郎”其概念就是說周瑜善於水戰,誰如果在水路上和東吳交鋒,難免敗於周瑜手下。引用這首童謠就要遵守這個概念,如果據理駁斥這首童謠也是允許的,而諸葛亮偏偏偷換概念,任意變換概念,周瑜一怒之下不加以細察,接受了諸葛亮偷換過來的概念,放了諸葛亮一馬。
類似這種情況的還有著名的煮酒論英雄的故事。曹操要劉備談一談誰是天下英雄,劉備一口氣講了七八個人可以為天下英雄,曹操大笑,逐一反駁,最後說天下英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你劉備,一個是我曹操。劉備聞言大吃一驚,以為與董承、馬騰等人結盟一事被曹操識破,手中的匙箸不覺掉於地下,此時恰好天上雷聲大作。劉備於是從容拾起匙箸,借口說:“一震之威,乃至於此。”“將聞言失箸緣故,輕輕掩飾過了。”
這裏特別需要說明的是,前文說過,同一律的內容是:在同一思維或表述過程中,反映同一對象的思想自身具有一致性。這個一致性,除了思維,即是表述,而表述一般又是指語言敘述,但我認為,表述不僅指語言敘述,還包括通過行動表現出來的概念。如劉備聞言落箸就表現出了這樣一種概念:劉備一聽曹操說他為天下英雄就大吃一驚,以致匙箸都掉到地下了。從這個概念可以使人推出不少問題,甚至於識破劉備內心的秘密。劉備為了掩蓋秘密,隻有偷換概念。恰好天公作美,雷聲大作,劉備於是借口說被雷聲震落了匙箸,巧妙地偷換了概念,避開了禍難。
在生活中這種偷換概念的現象並不是很少的,但是不為邏輯學家所注意。其實這樣的偷換概念往往不留痕跡,更容易蒙混人。它的第一概念不是通過具體語言表述出來的,而是通過行動體現出來的,而行動又容易作多種解釋,確定性不強,因而更容易偷換成功。
偷換邏輯概念不僅可以起到一種自我保護作用,而且還可以支配他人情緒,使之為我所用。如第四十四回,孔明用智激周瑜一章裏,孔明就搞過這種把戲。開始周瑜為了讓孔明求他破曹,假意說曹操勢大,不可抵擋,決計投降曹操,諸葛亮卻不加以點破,反而順著他說投降甚為合理,曹操的確是抵擋不了的。接著又說曹操下江東隻不過是為了大喬、小喬兩個美女,隻要周瑜獻上這兩個美女,曹操必然班師,東吳可保平安等等。周瑜問他的話有何根據,諸葛亮說有賦為證,曹操幼子曹植受曹操之命曾作《銅雀台賦》,此賦的意思單道他家合為天下,誓取二喬。並煞有介事地背誦了《銅雀台賦》。其中有“攬二喬於東南兮,樂朝夕與之共”的句子,孔明將此解釋為曹操誓取二喬的證據,激得周瑜勃然大怒,大罵曹操,發誓與曹操勢不兩立!反而求諸葛亮助他一臂之力,同破曹操。原來諸葛亮明知大喬是孫策之妻,小喬是周瑜之妻,卻假裝不知,進一步挑撥周瑜和曹操的關係,激怒周瑜抵抗曹操,使周瑜反而求劉備和諸葛亮自己,抬高本集團的地位。而曹操下江南本來也並不是為了二喬,而是為了掃平諸侯。《銅雀台賦》本來並沒有誓取二喬的意思。第三十四回計議建銅雀台時,曹植就說:“若建層台,必立三座:中間高者,名為銅雀;左邊一座,名為玉龍;右邊一座,名為金鳳。更作兩條飛橋,橫空而上,乃為壯觀。”曹操聽後說:“吾兒所言甚善。他日台成,足可娛老矣!”《銅雀台賦》中的二喬原來是指兩座橋,古代“橋”、“喬”通假,從賦中的語言環境看,也應該是指兩座飛橋,這一點為許多專家所認同,而諸葛亮故意偷換概念,將曹操為掃平諸侯下江南說成是為了美女下江南,又引經據典,說得有鼻子有眼,並將賦中的兩座飛橋的概念,偷換成大喬二喬的概念,結果獲得了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