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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略寧武的鄉情民俗,不能不品嚐寧武風味獨特的飯菜。
由於特殊的地理環境和氣候條件,寧武同晉西北各兄弟縣一樣,農作物中的小雜糧品質優良,久負盛名。其中又以蓧麥和山藥蛋為最,以致鄉間很久以來就流傳著這樣兩句順口溜:
“寧武三件寶,蓧麥、山藥、大皮襖。”
晉西北海拔高,氣候涼爽,無霜期短,降雨稀少,但光照充足,非常適於蓧麥生長。據山西省高寒研究所考證,寧武種植蓧麥始於兩千五百年前,早於內蒙古、遼寧、西藏、新疆等地,且具有穗緊、多鈴、多粒、粒大、抗倒伏等優點。蓧麵中含有鈣、磷、鐵、核黃素、亞油酸等多種人體需要的營養要素和藥物成份,可以治療和預防糖尿病、冠心病、動脈硬化、高血壓等多種疾病,可以促進人體的新陳代謝,還可以減肥、美容。寧武人患糖尿病者很少,一個重要原因就在於長期食用蓧麵。
山藥蛋又名土豆,學名馬鈴薯,既可當糧,又可做菜、做飼料,還可以製糖、造酒、做澱粉,渾身是寶。其不僅是高營養食物,正如國外一些營養學家所說,每頓飯喝全脂牛奶再加上山藥蛋,就能獲得人體需要的一切營養,而且還有很高的藥用價值,可治胃及十二指腸潰瘍、慢性胃炎、習慣性便秘、皮肢濕疹等病症,預防消化不良,防止血液中膽固醇形成。寧武山藥蛋個大、形圓、色鮮、品質優、產量高、口味好、耐拉運、易貯存,一向享有美譽。1989年,在由中國農科院組織的北方14省、區三十多個山藥蛋品種聯合試驗中,寧武的“寧紫七號”山藥蛋單位產量名列第二,品質食味位居第一,受到業內人士的普遍讚揚。
不僅僅是蓧麥、山藥蛋。在生長於寧武境內的千餘種草本植物中,也有不少可以食用或藥用,而且是食物和藥物中的珍品、上品。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可食用草本植物是鬆口蘑和銀盤蘑菇。
鬆口蘑被稱為“蘑菇之王”,是一種極其珍貴的食用菌。一是它不僅菌肉肥厚,香味獨特,營養價值高,而且具有明顯的抗癌作用;二是它非常稀少,國內隻有東北、雲南和台灣少數地方有分布,國外也僅是日本、朝鮮、北歐等少數國家生產,其已知的共生樹種隻有赤鬆、日本黑鬆、紅鬆、雲南鬆等少數樹種,所以國內、國際市場上每噸鬆口蘑的價格高達25至40萬人民幣。
1989年科學工作者在管涔山考察時,意外地發現在茫茫雲杉林海的苔蘚中生長有鬆口蘑。這既是華北地區的一個重要發現,也是鬆口蘑在雲杉林中生長的首次記錄。這不僅在地域意義上,而且對人工培育鬆口蘑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相對於鬆口蘑,銀盤蘑菇不僅曆史悠久,其美名亦早已為人所知。當年,傅山先生遊管涔,品嚐管涔蘑菇後曾作詩一首:“蘆芽秋雨白銀盤,香簟天花膩齒寒。回味自聞當嗽口,瑤柱不知美何般。”詩中盛讚的銀盤,就是指菇中珍品銀盤蘑菇。
銀盤蘑菇是一種營養價值很高的菌類食品,菌蓋多向上呈喇叭狀,菌柄粗壯、個大、體肥肉嫩,香味醇鬱芬芳,並含有人體必需的多種氨基酸和豐富的蛋白維生素,其中蛋白質達40%,A種維生素達60%。其食用方法葷炒、素攔、清燉俱佳,尤以做湯最美。如長期食用,能使人防疾去病,增強體質,延年益壽。
銀盤蘑菇品種有二十多種,其中以白銀盤、紅銀盤、雞腿銀盤、豬嘴銀盤、草銀盤為最。因其喜陰涼潮濕、土質疏鬆肥沃的地方,故多生長於密林中的苔蘚草叢中,一般呈帶狀、圈狀和孤線形,當地群眾稱之為“圈”。圈的大小不一,大者一次可采數十年,小者也可采兩三年。每年的立秋至白露,為銀盤蘑菇生長和采摘旺季。采摘時必須懂得有明、暗之分的“圈道”。隻有進入“暗道”,方可采摘到大量新鮮的銀盤蘑菇。
作客寧武,吃一頓傳統的農家飯,蓧麵窩窩加山藥旋餅,配之以蘑菇湯湯或羊肉潲子,定會令你口有餘香,回味無窮,並對鄉野風情有更為深切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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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於寧武古樸的鄉野風情中,我們很自然地便想到了班倢伃。
對於班倢伃的情況,以前我們也略知一二,知道她是西漢女文學家。後來翻閱《辭海》(1980年版),才知她是“樓煩(今山西寧武)人”。其大約生於公元前48年左右,大史學家班固的祖姑。祖先為春秋戰國時楚國令尹子文的兒子鬥班後裔。秦滅楚後,其家族遷徙到山西北部。秦末,其曾祖父班堂定居於樓煩。其父班況一直在朝居官,官至左曹越騎校尉。由於出生於官宦之家,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班倢伃從小就才學出眾,琴棋書畫均有一定造詣,尤其工於詩賦。漢成帝聞其貌美才佳,遂將其詔選入宮,始為少使,未幾大得寵幸,被封為倢伃(嬪妃稱號),後人便稱為班倢伃。麵對寵幸,她並未忘乎所以,更不幹預朝政,始終遵從聖賢教誨,恪守禮教。成帝有錯時,她亦不一味順從,而是直言進諫,勸成帝改弦易轍。皇太後讚之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倢伃!”但在邀寵獻媚成風的後宮,無論班倢伃有多麼出眾,也必然是稍縱一現的曇花。不久,她就為宮人趙飛燕奪寵,被皇帝冷落安置於長信宮。跌宕起伏的命運之水澆灌了她燦爛的文學之花,讓她一生寫下不少膾炙人口的詩賦,可惜大都佚失,今僅存小賦《自悼賦》、《搗素賦》和五言詩《怨歌行》(亦名《團扇歌》)三篇,內容皆為抒發其失寵後幽居深宮的鬱悶和哀怨。其《怨行歌》雲:
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
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
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
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鍾嶸評此詩曰:“《團扇》短章,辭旨清捷,怨深文綺,得匹婦之致。”有當代評論家亦說:“短短十句,卻寫出盛衰變化的一生,而怨情又寫得如此抑揚頓挫,跌宕多姿,蔚為大觀。”
從《辭海》所收錄的條目看,班倢伃是中國有史以來第一位有文字記載的女文學家。她的出眾才華,同時也折射出寧武這塊生她養她的土地文化土壤的豐厚、鄉風古韻的悠長。聽聽那些在田間地畔、街頭巷尾不時響起的梆子戲或民間小調,我們便能明顯地感受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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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本章開頭所言,緣於民族間的碰撞、交融,曾有多種文化元素在寧武這塊土地上播灑下了自己的種子,民間文藝的花色品種也格外豐富。
首先是山西四大梆子之一的北路梆子。北路梆子老藝人有言:“生在蒲州,學在忻代二州,紅火在東西兩口,老死在寧武朔州。”這就是說,不少北路梆子藝人步入老年後便將寧武、朔州一帶作為自己的歸宿。事實上,由於寧武是山西九府之一(其時北路梆子正處於初創、發展時期),理所當然成為當地的文化中心之一和北路梆子基地之一,群眾基礎相當深厚。特別是清末民初,寧武不但有“雙盛園”等有名戲班,許多北路梆子名角也經常到寧武演出。如馬卜洛紅(張天福)、小十三旦(郭占鼇)、金蘭紅、十六紅、十三紅、八百黑、魚兒生、兩股風、花女子、水上漂等,都曾在寧武的戲台上留下自己的身影。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著名北路梆子須生泰鬥十二紅(劉寶山)一度時期還加盟寧武劇團,使寧武劇團興盛一時。
其次是道情。道情原有《東石柳》、《西江月》、《梅花調》、《苦河路》等曲牌,在其長期的發展過程中又從民歌中吸收了不少音樂成份,使其曲調大為豐富,以致民間有七十二調之說。其劇目除《經堂會》、《十渡林英》等宣揚道教思想的傳統劇目外,更多的是反映社會生活的劇目,如《四勸》、《老少換妻》、《烙碗計》等,以及曆史題材的《九件衣》、《殺樓》等,頗受當地群眾喜愛。
還有主要流傳於該縣東山地區的大、小秧歌。大秧歌形式活潑,曲調優美,唱詞通俗,原本是一種街頭秧歌,民間習稱“土攤秧歌”,多在逢年過節時演出。後來搬上舞台,相傳已經有百多年的曆史。為適應舞台演出的需要,在其流傳發展過程中又吸收了北路梆子和中路梆子(晉劇)的一些音樂元素和表演技巧,逐步形成比較完整的藝術形式。其唱腔粗獷激昂,剛勁活潑,具有濃鬱的地方特色。
小秧歌則接近於二人台,一般隻有男、女兩種角色,化妝亦與二人台的醜角和旦角相似——男角頭戴氈帽,鼻插小胡,手執馬鞭;女角前額別一彩色紙做的小扇,後紮一條黑手帕做的麻花大辮,手持手絹或扇子。小秧歌以歌為主,采取對唱形式。節目頗多,大都有比較完整的故事情節,既有傳統曆史劇目,也有反映社會生活和民間瑣事的節目,貼近百姓生活,表演風趣幽默,因而廣受當地百姓歡迎。
不過,在寧武,基礎最為深厚也最為人們所喜愛的還是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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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言誌,歌永言。”當我們今天把文字看作表情達意最有力最基本的工具和方式時,不該忘了和文字有著同等重要意義的“歌”。當我們捧著飄著墨香的《詩經》、樂府、宋詞、元曲陶醉其中時,我們應當知道,這些被我們當作文學作品品讀的東西,其實原本就是流行於當時當地的歌謠,是最原始最直接最重要的文化載體,今天被我們與音樂分割開來,成了一種案頭文字,曰之為“詩”、為“文”。而創造民歌的人民大眾,由於所處地域的不同和生存狀況的差異,便也有了異彩紛呈的民歌。那多如恒河沙數、不勝枚舉的俚曲小調中,是言不盡的歡欣,說不完的悲憤,是綿綿曆史的另一種訴說,複雜社會的藝術化折射。
山西是一方民歌的沃土,一汪民歌的海洋。就我們所知,上世紀八十年代搞民間文藝十套集成,僅忻州全市搜集記錄整理的民歌就達四千多首。遺憾的是,由於我們對本土文化的淺薄與無知,平時提起民歌首先想到甚至唯一想到的往往是一曲《走西口》唱紅全國的民歌之鄉河曲。這次因撰寫此書,隻是粗淺地接觸了一下寧武民歌,便發現其實寧武的民歌也毫不遜色。
作為一種民間口頭創作,民歌總是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寧武民歌亦不例外。乍一看,寧武民歌在題材選取和生活反映方麵似乎沒有多少新奇獨到之處,像《眊妹妹》、《鬧元宵》、《光棍哭妻》、《小寡婦上墳》等曲目,附近縣份便也有,文字亦大同小異(這一點不難理解,因為彼此隔山或隔河而居,屬於同一“生活圈”和同一“文化圈”,唱“同一首歌”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仔細分析,屬於寧武民歌自有的特征便顯現了出來。比如,寧武盛產蓧麥,反映“割蓧麥”的民歌便有好幾首,而且各有其韻,各有其調——顯然是原創,並非移植。還有什麼《半斤蓧麵推窩窩》,顯而易見是以蓧麵為主食的寧武人的“特產”。又比如,寧武山多、溝多、泉水多,民歌中便經常有“山裏”、“窪裏”、“溝裏”、“岔裏”、“翻山山”、“串溝溝”、“爬坡坡”、“上梁梁”等字眼和“山溝溝流水一條線”、“百石崖上兩股泉”、“山溝溝那清泉彙成河”、“一出那門子一不溜子坡”等詞句出現,地域特色十分濃鬱。再比如,寧武地處“風口”,經常刮風,所以便常常引“風”入歌。下麵這首《提起那刮風》就頗為典型:
二不溜溜黃風隨坡坡刮,
想死想活見不上個她。
風刮沙蓬突轆轆轉,
天昏地暗把妹妹盼。
麻陰陰天氣濛生生雨,
黃風風刮的心裏煩。
山口口大風天天價刮,
盼妹妹盼的心難活。
從民歌的旋律曲調看,其特色就更加鮮明。這裏有一個原因:由於境內溝壑縱橫,土地貧瘠,因而農牧業之外從事手工業的匠人相對較多。特別是城關一帶,有鐵匠、“生鐵匠”(專門澆鑄犁鏵等生鐵鑄件的鑄工)、銀匠、皮匠、鞋匠,騎鞍匠……幾乎涵蓋日常生活的各個領域。他們不僅活動於周邊縣份,還北出包頭、張家口,南下臨縣、石樓,西涉榆林、府穀,甚至遠達寧夏、甘肅。這些匠人大都年輕,多情多義,愛唱愛吼,且不乏民歌高手。他們一路走一路唱,將寧武民歌帶到他鄉,又將他鄉民歌帶回寧武,再加上自己的即興發揮,便使相當數量的寧武民歌發生“雜交”和“變異”,融入了各地民歌的音樂元素。加之當地山高、溝深、路遠、風烈,為加強情感的表達,演唱時不得不大量運用高度音,從而形成寧武民歌的獨特風格。這一風格既不同於江南水鄉的柔和婉轉,也不同於西藏高原的高遠遼闊,亦不同於內蒙古草原的寬廣舒展。即便是與本市的河曲民歌相比,也有明顯的差別——河曲民歌舒緩綿長,寧武民歌高亢嘹亮。如果說河曲民歌給人的是一種“酸撈飯”味道的話,那麼寧武民歌洋溢著的則是一種“蓧麵山藥蛋”風味。
寧武民歌的這些特色,理所當然引起音樂界的關注。近年來頗為走紅的原生態民歌手阿寶,采風時一首《東山上點燈西山上明》聽得如醉如癡,便追根溯源,專程趕到寧武,拜訪其搜集者張瑛先生,並錄音、學唱。
這位張瑛先生,半個多世紀以來一直在從事寧武民歌的搜集整理工作,僅他搜集記譜的寧武民歌就有上百首(“文革”中還失落一大部分)。其中有一首題為《柳葉柳》(原名《四保攬工》)的民歌還飄洋過海,被介紹到了美國。其歌詞是這樣的:
正月那裏來正月正,
過新年人人喜盈盈,
四哥哥穿戴多齊整,
豐衣足食好光景(呀柳葉柳)。
二月那裏來龍抬頭,
萬家燈火把神酬,
娃娃們搶著放鞭炮,
四哥哥門外掛紅燈(呀柳葉柳)。
三月那裏來是清明,
桃花兒開的滿山紅,
四哥哥今天去掃墓,
小妹妹後邊緊相跟(呀柳葉柳)……
整首民歌從正月一直唱到臘月,共12段。與同類民歌相比,內容倒也一般,民歌中這種采用“十二月”章俗的情況比比皆是,各地皆然。但曲調優美,特色獨具,因而引起在中央音樂學院進修的美國印地安納大學專門研究民俗學和世界人種音樂學的美籍華人碩士研究生鄺藍嵐的濃厚興趣。她與香港一家電視台及山西電視台的攝製人員專程到寧武對張瑛進行了訪談,並從寧武物色一位民間歌手到山西電視台錄音棚錄了音,配以長城、烽火台等外景,製成MTV帶回美國。事後,鄺藍嵐在美國每年一度的民族音樂學會議上,用《柳葉柳》作為演示課題作了專題報告,得到眾多教授的讚賞。她還準備將有關資料寄到別的大學作示範教材使用,以便讓更多的同行和學子分享其研究成果,品味曲調優美的《柳葉柳》,品味特色獨具的寧武民歌。
超越人種,超越地域,這便是“歌”的魅力,文化的魅力!為此,近年來寧武縣領導組織力量,著力挖掘寧武民歌藝術寶藏,迄今已搜集整理出民歌山曲三百多首。縣裏還組建了一個山歌藝術團,讓四方八麵來客在觀賞瑰麗山水、品嚐農家飯菜的同時,再領略一番質樸自然的山歌小曲,全麵體味寧武的鄉俗神韻和山野風情,一定會給賓客們帶來新鮮的感受和獨特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