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戚們也幫著守靈,半夜一點多時,我上樓去睡了一個小時,後來聽見二表姐喊叫著跑下樓去,撲在她媽媽懷裏痛哭,我起身下樓,才聽說二表姐去上樓叫我時,看見我死去的父親,躺在我床前的地板上,神情絕望,目光憂傷。
不知道是否真有鬼神,但我寧可相信有,父親終是舍不得我,他還會來樓上看我。
兩年的時光過去,有時候我會覺得父親還沒有死,但有時我覺得他死了似乎有兩個世紀了,我跟他相聚時光,也隻在初中的兩年中,因為學校隔他工作的政府機關近,很小的時候,他在外地工作,一年回來兩次而已,後來我去武漢求學,一年也隻得回家兩次,好不容易我終於畢業,他原是安排我回到他的身邊,找個政府的公務員,一家人團聚,可是我不聽他的攔阻,為了愛情一意孤行地來到宜昌這個城市,起初入不敷出,還要靠他和媽媽貼補,直到後來才慢慢有了些小的成就,近年來,他見我事業穩定,終於決定在宜昌與我同住,可是……
他從小父母雙亡,嚐盡人間冷暖辛酸,隻到與我媽媽結婚後,才有了家庭的溫暖,他對我的外婆極為孝順,對媽媽的兄弟姐妹視同自己同胞,所有的親戚與他感情都極為深厚,很小的時候,媽媽就常對我說,他一生孤苦,現在唯有我才是他的血緣親人,若我讓他痛苦,他的人生便沒有意義。
因為這句話,從小我一直約束自己的言行,從來不曾惹出任何禍事,除了最終沒有考上好大學之外,我總是力圖使他為我開心而驕傲,一生隻逆過他一件事,便是當初與三郎的愛情,但我也沒有跟他硬來,隻是慢慢軟化了他的心,說到底,還是怕他傷心難過,他之所以最終遷就默認,也不過是怕我傷心難過。
我們家曾是歸州有名的書香門第,祖上有功名者眾,他從小也十分聰明,跟隨一個老儒生的遠房叔叔,擅書法,能繪畫,開口成文,下筆作詩,一手象棋技藝也是極佳,苦於小時家貧無錢念書,學曆不高,這可能影響了他的仕途的發展,我的書法繪畫,便是他親手所傳,隻是距之甚遠,他對我傾注心血甚多,隻是我小時不讓我看小說,怕影響了學習,但我一歲多能識字,三歲寫字,四歲上學,他的教育功不可沒,便是我天生喜愛文字,寫出今日的文章出來,也是來源於他的遺傳。
記得有一句話,“愛情與死亡,是人生的兩大主題”。所有的文學作品,沒有離開這兩個主題的,當然所有人生的轉變,也都與這兩大主題有關。
近兩年,對於我們母女,真如噩夢一般。
我以前很少看奇幻,當然也不曾寫過,但在父親死後,我突然愛上了誌怪小說,聊齋是很小就看了的,也找出來看;然後是閱微草堂筆記,六朝誌怪小說,搜神記,甚至是太平廣記!最後我也去看了許多衛斯理,這跟我當初愛情失敗了會看金剛經一樣,我隻是想尋求一個答案:一個活生生的人,說聲死,就完全消失了,不可能的,他一定還在,但是,他會在哪裏?
我跟媽媽講道理:電視機要是通了電,通了有線,它就變成了活的,有聲有色,我們人的身體就象電視機一樣的,不過是電視機壞了,再也接受不到有線信號,也通不了電,但是那些有線信號,那些電波,都是客觀存在的,隻不過我們無法通過電視機來接受了,父親的魂靈,仍然還在的吧?隻是他的房舍軀殼已壞,我們沒有辦法用凡人的肉眼,再來看到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