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色(下)(1 / 3)

[四]

來拜訪的那人很快就走了,隻是留下一句話:“天衣,你近來記性越發不好了,真希望是件好事。”

畫匠近來有些嗜睡,他說,要是能一直睡著就好了,這天地之大,時間又無情,隻有在夢裏,我才能看清楚她的樣子,肆無忌憚的和她守在一起。

我聽了,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在翻騰。

又夢到了那一雙人。

“你說,箏麵該描什麼花樣?”

突然被問到,槿辭有些愣神,他的嗓音帶著以往沒有的溫和,側臉暈在光裏,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聽不見她回話,他停了手裏忙活的東西,抬眼看她。

“我竟不知,你還會做紙鳶,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公子,隻曉得散些銀兩就覺得妥了,不會做這些瑣碎的活兒。”

“比起外麵賣的,我還是更相信自己親手做的,更讓人放心不是麼?”他笑吟吟回話,好像並沒有察覺出她話音裏的譏諷,反複打量著手裏的紙鳶,捧在手心裏愛不釋手。

“你不是說不愛放紙鳶,那還如此上心做什麼?”她有些不解,喃喃問道。

他輕笑了一聲:“愛好這種東西,並不是固定的。換個時間,換個地點,甚至於換個同行的人,答案都是不一的。”

她低著頭,似乎在思考這句話的可行性,半晌,才開口:“那就木槿花吧!”

他挑眉看她,嘴角仍掛著笑,算是應了。

三月春光融融,小風柔柔,吹的人心都軟了。

瑾辭看了一眼綠色衣衫的女子,她極善紙鳶,描著青鳥的鳶隻消兩三下便飛入了高空,倒顯得她久久不肯騰飛的木槿拙劣不堪了。

眼底陡然劃過一絲失望,他不知何時到了她近前。

他環著她,她難得的沒有抗拒,任由他手把手教她。

他今日格外的有耐心,眼神溫柔的讓人想要溺死在裏麵:“我自己做的紙鳶肯定比不得外頭買的輕盈,放不起來也正常,沒必要同她比什麼。”

被看透心思,她一瞬間紅了臉,卻還佯裝著若無其事。

他看著她頭頂的頭發,在陽光下微微泛起光暈,發窩像是泛起了漣漪,將人狠狠吸進去,再也脫不開身。

紙鳶飛起的那一刻,她臉上綻開如夢如幻的笑,抬眼看他。他驟然握緊的手慢慢鬆開了,認命似的歎了一口氣。

三月的迤邐風光,撩撥的少女的心泛起了漣漪,可究竟撩撥了誰,怕是過路的風也說不清。

青衣的少年在風中耐心的將紙鳶放起,衣袂的棱角被風吹的很是柔和,微微側著的臉龐就像是開在太陽下的木槿花,嘴一勾,陽光便四濺了。

[五]

畫麵一轉,便是林中的一座竹屋。

男子頭上的白玉冠在這方碧綠裏格外顯眼。

“你說你要娶我,我很是歡心,可是你也曉得,我和你之間隔了不隻山山水水,我們之間,隔得是天地之間這數不盡量不出的萬丈蒼穹,我無心瞞著你,我本是佛祖跟前的一株木槿,因著受了靈氣,修成了小仙,侍奉在佛祖跟前,與凡人是談不得情愛的。若是犯了禁忌,怕是會給你招來禍端。便是這樣,你也不怕麼?”她斂了溫順的眉眼,又回到初見那般冷冽。

“你不用拿這些話來嚇我。”胤天衣抿了抿嘴,抬手將她耳邊的碎發攏了攏,表情嚴肅,一絲不苟,半點失態都無。“你可知,我這輩子最害怕的是什麼?”不待她答話,他就接著道:“我自八歲起,母親就去世了。父親昔日疼愛母親,恨不得將她揉進骨子裏去,可是母親剛去世三月不到,他便娶了別的女人,那女人不過是家世顯赫些罷了,卻能為父親升官發財帶來便利。很諷刺不是?口口聲聲的愛著在權勢麵前一文不值。我不願意將真心交付給誰,我怕自己哪一天如同父親一樣,會玷汙真心二字。我更不願誰來操縱我的人生,即便他是我的父親。可是我遇見了你,讓我有了不顧一切的念頭,我不在乎你是什麼人,若你在乎這天地之前的距離,我便上天入地去尋你,如若有什麼禍事,就讓它來好了,我受的起,我隻是想同你在一起,就這一個願望而已。”

槿辭眼裏噙著淚,嘴角卻揚著,心裏萬丈巨浪翻騰,在一瞬止於平靜。

“你喜歡我,是喜歡我的皮囊還是我的靈魂呢?”

她突然就起了逗弄他的心。

凡間之人,一副皮囊全拜父母所賜,是好是壞聽天由命,木槿一族大多生的十分明麗,樣貌雖說不得最好,卻也是不差的,所以她見過的多半都是貌美的,不像凡間之人,一副皮囊是好是壞,由父母所賜,不得更該。細想想這眼前的男子在她一族算不得出色,然而似乎是逐漸瞧著順眼了,竟真的被他俘虜了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