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幼兒園接女兒時，女兒總說，莊勝的爸爸是個矮子鬼，是個小矮人！我瞪大眼睛，叫她別亂說。可她偏要說。我也拿她沒辦法。
一個雨天，幼兒園放學了，大門外擠滿了家長。女兒剛走出門，她便嚷起來：“爸爸，你看莊勝的爸爸，他怎麼長不高長不大？他天天不吃飯，是吧？”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身邊的幾個家長哈哈大笑。他們被女兒幼稚的話惹笑了。我正要捂住她的小嘴。沒想到，她突然伸出手指，指著人群後一個撐著黑雨傘的人說：“他就是莊勝的爸爸，你看他矮不矮？”
我仔細打量著那個撐雨傘的男人，他真的很矮。乍看上去，他像個未發育長大的兒童，細看才發現他額上堆有皺紋，嘴角還蓄有胡須。顯然，他並不年輕。更糟的是，他矮矮的個頭與肥胖的身子極不協調，就像馬戲團裏的侏儒。
果然，不少家長都用怪怪的眼光瞧著他，就像看到外星人一樣。我還聽見有人悄悄議論開來，說他沒有工作，娶了個同樣沒有工作的高瘦女人，開了家小雜店，收入菲薄，日子過得緊巴巴。
我不知道，莊勝爸是否察覺到大夥對他的不敬。他仍昂首挺胸，披著件寬大的西裝，脖子上還吊著條領帶，活像個吊死鬼。我覺得他挺可笑。
我不忍看他那猥瑣的模樣，更怕女兒惹事。於是，我連拖帶曳，拉著女兒趕快離開。
此後，我再去幼兒園接女兒時，總會情不自禁想起莊勝爸，看看他來了沒有。如果他來了，我便不失時機地瞅上三兩眼，就像免費看動物園裏的猴子一樣。可不，他仍一如既往，滿臉自信。看來，他早已習慣了諸般世俗的眼光，聽膩了各種帶刺的話語。慢慢地，我覺得他還蠻有氣度，相反，倒顯出我的俗氣。
六一節到了，幼兒園舉辦家長聯誼會。莊勝被評為三好學生，自然他的爸媽都來了，還表演了節目。他們夫妻對唱，唱的是《纖夫的愛》，兩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形成鮮明的對比和強烈的反差。更有意思的是，莊勝爸還特意化過妝，油頭粉臉，讓人感覺有些不倫不類。我越看，越感到滑稽可笑。
突然，我那不爭氣的女兒又忍不住大嚷起來：“大家看啊，莊勝的爸爸是個矮子鬼，是個小矮人！”
天啊，怎麼如此沒教養，我恨不得一巴掌把女兒打趴下。更糟的是，我看見台下的不少小朋友也跟著起哄。那場麵讓人多麼難堪！我看見莊勝委屈地哭了，莊勝媽一臉烏雲。莊勝爸先是一愣，但馬上恢複常態，滿臉微笑地向大夥點頭致意。
過了一會，他繼續唱著，唱得特別投入，非常動情，將纖夫的形象演繹得十分到位。他表演得很成功，大夥不停地鼓著掌。我的眼睛潤濕了。
聯誼會上，我帶著女兒給莊勝爸獻上了一束鮮花，並抱歉地說：“我沒管好女兒，讓她口無遮攔，多有冒犯，請你見諒！”
沒想到，他竟哈哈大笑，幽默地說：“哪裏話，童言無忌。小朋友說得對，我是個矮子鬼，我是個小矮人。但是，矮也有矮的好處！小朋友，你說對不對？”他微笑著，拍了拍我女兒的小手。
然而，聽著他幽默的話，我們誰也沒有樂起來。是的，正視缺陷，樂觀自信，寬容待人，這才是一個家長教育孩子的最好法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