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神龕上點起了蠟燭，香爐中插滿了香柱，大門外響起了劈裏啪啦的鞭炮聲。
祥子捂住耳朵，哭嚷著：“不要，不要！”
母親忙說：“別怕，傻孩子，打爆竹，伢崽易大！”
說著，母親把祥子抱到八仙桌上，讓他抓周。祥子看得心煩，大哭著：“不要，不要呀！”
緊接著，祥子一把抓起桌上的糖果、梳子、書本、鋼筆和鈔票，一古腦兒全扔到地上。
母親火了，罵道：“不成器的呆子，你長大後準沒出息！”母親還憤怒地拍打著祥子的小屁股。
祥子哭成了淚人，他的周歲生日就在哭聲中度過。
轉眼二十年過去了，祥子考上了大學，父母到賓館大擺酒宴。那天正午，祥子的叔叔、舅舅、姑父、表哥來了，祥子小學和中學的恩師來了，祥子父母的同事和朋友來了，他們都給祥子塞紅包，恭祝他前程無量。祥子忙於應酬。開始敬酒了，祥子酒量不行，還是硬著頭皮挨桌敬酒，向每一個長輩敬酒。他喝得麵紅耳赤，當場嘔吐。祥子嚷道：“你們為何要搞得這麼複雜？慶賀儀式不可以簡單些嗎？”
聽到祥子說酒話，父親怕他發酒瘋，趕忙把他拉走。祥子邊走邊嘟嚷：“哪來這麼多破規矩，都快把我憋死了！”
說罷，祥子掙脫父親的手，一個人跑到郊外的樹林裏醒酒去了。
又過了幾年，祥子要結婚成家了。他吸取了教訓，一切從簡！他沒去妻子家拜訪嶽父嶽母。他沒有回家征求父母的意見。他沒有開小轎車去接新娘。他沒有去酒店預訂酒席。他更沒有滿天下去散發請柬。他和妻子成親了，沒有拜堂，沒有喝交杯酒，就進了洞房。他甚至很不情願去打結婚證。他感到儀式越簡單，心情就越快樂。
再過了幾年，祥子在單位上要評職稱了。大夥忙得焦頭爛額，而祥子卻不聞不問。他沒有花錢去買版麵發表論文，出版專著。他沒有上網學習，去參加沒完沒了的遠程教育培訓。他甚至懶得填寫年度考核表和個人履曆表。他置身事外，逍遙自在，怡然自得。他不求上進，不思進取，隻要有份工資就行。
真的，祥子隻求能簡單生活，不想一頭鑽進那些條條框框裏，以至最後不能自拔。
祥子還大膽地設計著自己看似遙遠的葬禮。他死後，不開追悼會，不舉行遺體告別儀式，不要請親朋好友前來送別，不請洋鼓洋號來哭靈，不花冤枉錢買花圈挽幛，等等。他要一切從簡。他要像秋天的一片紅葉一樣，悄然飄落枝頭，投入大地的懷抱，不驚動任何人。
祥子越想越滿意，忍不住哈哈大笑。那笑聲直入蒼穹，餘音嫋嫋。
忽然，祥子被自己的笑聲吵醒。他竟發現自己做了個白日夢。是的，在夢中，祥子獨行特立、無羈無絆地走過了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