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他們雖然有過無數次無微不至的親熱,但卻從來沒有真正上過一次床。寶東是在新婚之夜才真正見識了她的裸體,她的瘦給寶東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同時也使他的性欲大打折扣。但僅此而已,他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想法。他沒想到的是僅過了一個月,這個瘦弱的身體就發病了。寶東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她慢悠悠地倒下去,在無數個陪護的日子裏,他似乎聽到了她身體內發出的斷裂聲、坍塌聲,那是種撕裂人心的聲音呀!這個過程漫長而又令他觸目驚心。
前妻身上那點可憐的肌肉在一天一天減少,生病初期,他們偶爾還會有一些不鹹不淡的性生活,但隨著她病情的加重,他們之間的性事猶如她臉上的笑容一樣永遠在生活中消失了。在漫長的三年時光中,寶東實際上是充當著一個無性別的角色,他的性饑渴被前妻的病痛毫無保留地衝刷了,就連一些可愛的年輕女人的豐乳肥臀,也勾不起他的一點聯想。
寶東完全有理由認為自己是個不幸的男人,蜜月剛過,他這個新郎就變成了患者家屬,這種角色轉換來得迅速而又自然,好像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腎衰病人的腸胃反應是相當嚴重的,前妻吃下的東西幾乎還沒來得及消化就嘔吐出來,嘔吐物那種濃重的味道每天都在他的身邊縈繞著。通常的情況是寶東先照顧她吃下飯去,然後便用一隻手輕揉她的胃部,試圖給她的消化增加一點幫助,然後是嘔吐,他把一隻瓷盆端在前妻的麵前,撕裂人心的嘔吐聲便響徹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病人痛苦,寶東有理由比病人更痛苦,他一直有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他無端地認定前妻和他的婚姻是一個陰謀,各方麵條件都優於他的前妻嫁給他隻是想找一個廉價的陪護。他當然知道這是一個毫無根據的想法,這個想法和陰謀一樣是見不得陽光的。
有關這方麵的欲念是在前妻死後一點一點在寶東的身上複蘇的,再找妻子,他發誓要找一個健康偏胖一些的女人,並且社會地位要低於他。城裏不好找,就到鄉下去找。崔喜是個令他很滿意的選擇,崔喜各方麵的條件幾乎無一例外地符合他的要求和標準,尤其是崔喜的臀部令他非常滿意。崔喜的身體並不胖,但非常結實,她的腰身很細,但一到胯部就陡然地後凸起來,這種凸臀很接近於黑人女性,對於一個黃種女性來說非常難得,應該算珍品了。他們第一次上床,本應算色中餓鬼的寶東一點也不急躁,他在崔喜的臀部上用了太多的時間,先是看,後是摸,欣賞幾乎大於實用了。後來連頭一次做這事的崔喜都忍不住催他了,他才真正地操作起來。到了興奮處他開始喊崔喜的名字,崔喜崔喜崔喜……以前和前妻做愛他可是從來沒有喊過呀。
在鄉下崔喜應該算作村子裏長得最好看的女孩了,她橢圓形的臉龐,大大的眼睛,連很好看的二丫頭也沒法和她相比,二丫頭雖然眼睛也大,可她的臉過於寬圓了。村裏的小夥子都願意和崔喜套近乎,如果崔喜不是近乎狂熱地向往城市,她在鄉下一定會找一個最出色的小夥子做新郎的。
嫁到城市以後,崔喜幾乎是馬上就發現了一個事實,和城裏那些滿街都是的瓷洋娃娃一樣的女孩們相比,自己的長相不僅一般了點,氣質上也遜色了許多。認識到這種差距很重要,它為崔喜以後的城市生活提供了某種參照。
寶東此時已不在機械廠上班了,他的工齡被買斷,回家後他自己在接近市郊的公路邊上開了一個修車部。早在前妻生病的時候他就開始修車了,隻不過那時是在別人那裏打工,寶東手巧,又愛鑽研,修車不到兩年就已經很有名了,當年前妻龐大的醫療費開支中,有絕大一部分來源於他的修車收入。現在自己單獨幹,他的手藝就是他的招牌,所以修理部從開張起就一直很紅火。寶東早晨八點準時從家裏出去,這之後房間裏就隻剩下崔喜一個人了。城市家庭的日常勞動強度和鄉村是沒法比的,這點家務活對崔喜來說幾乎算不上什麼勞動,轉幾回身就把它幹完了。這之後無事可做的崔喜便會坐到鏡子前消磨時光,鏡子裏呈現出的村姑麵孔當然無法令她滿意,她知道自己需要打扮,需要修飾,需要融入。她把護膚霜厚厚地塗在臉上,可是仍然無法掩蓋住她臉上的那層紫紅色的皮,這使她時常煩躁不安。
在婚後最初的一兩個月裏,寶東並沒有指望崔喜出去工作的意思,崔喜自己也沒有這一方麵的考慮。剛從鄉下繁重的勞動中解脫出來,她還沒有享受夠令她自豪而又自在的清閑,她需要這樣一種享受,甚至形式重於內容,她覺得自己此時需要做的是盡快改變自己,盡快蛻去自己身上的那層鄉村的皮。
搞好鄰裏關係,這在鄉村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崔喜覺得城裏也不例外。當崔喜在樓道裏或樓外麵遇見鄰居的時候,她總會主動打招呼,用盡量甜美而又熱情的口氣和人家拉一些家常,見人家手裏拎著過多的東西時,她還會伸出手去搶著幫人家提。若遇到老年人,她還會主動上前去攙扶。崔喜覺得這些隨意性的舉動遠遠不夠,於是就主動出擊,時常在寂靜的上午或百無聊賴的下午敲開某個鄰居的家門,去找和自己一樣的閑在家裏的婦女聊天。她本以為這樣一來自己會贏得大家的歡迎和讚許,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她從人家不鹹不淡的表情中看出了人家的喜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