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降者自降,死者自死;死降相繼,方見君子。
話說文天祥因見仍舊是陳宜中獨攬朝權,心中恨恨不已,自己實在不願與他為伍,便跪奏道:“微臣才薄,不勝丞相之任,願出臣於邊疆,外討寇仇,內蔽帝都,是臣所願也。”皇太妃因深知文天祥係文武全才,方欲倚他為長城,一時如何肯放他出去,便固留不已。怎奈文天祥死不奉詔,皇太妃無奈,隻得道:“邊疆之任,須待斟酌定了何處邊疆緊要,再當命卿出守。今暫屈卿為樞密使同都督,卿其不可再辭了。”文天祥無奈,隻得叩頭奉詔,謝了恩。當時群臣退朝之後,宮中卻下詔召李庭芝入都為右丞相,以薑才為保康軍承宣使,這也不在話下。
卻說文天祥退朝之後,因想我如今須親練幾營強兵,以供將來疆場上之馳驅,但福州人民皆懦弱不足有為,浙東惟溫州民氣慓悍可用,乃命壯客杜滸往溫州募兵去了。過了幾時,接得杜滸來函,說是溫州人民頗忠勇,應募者甚多,如今已募得將及一萬名了。文天祥得信,便上疏請出撫溫州。皇太妃還想留他,陳宜中卻想自己要倚著張世傑恢複浙東,以洗從前惡名,深恐皇太妃準了文天祥之請,便連忙上疏,勸皇太妃遣文天祥開都督府於南劍州,命其經略江西。皇太妃便依陳宜中所言而行。那文天祥是隻以恢複故物為己任,溫州、南劍州倒也都不在意,便辭了帝昰,先向溫州調了杜滸和所募的兵,趨南劍州而來。到得南劍州,便把那壯客杜滸、金應、劉毅、王鏗、陳國先、張超、劉琨、馬自成、黃進、呂武、吳永常、陳光十二人都舉為裨將,從此文天祥便在南劍州練兵選將了,不提。
卻說自文天祥去後,朝中百事草創,禮儀疏略,皇太妃臨朝訓政,猶自稱為“奴”。此時隻有陸秀夫忠直老成,每在朝必執笏正立,未嚐稍怠,以此張世傑與陸秀夫兩性情頗相合,便日見親密,有事兩人必相商而後行。這日,張世傑又和陸秀夫商議定了,上疏請命將出征。帝昰下詔準其所奏,便命陳宜中、陸秀夫、張世傑三人會議出師事宜。那陳宜中是毫不知兵的,會議時隻得聽陸秀夫、張世傑兩人議定罷了。到得議定,乃命趙溍為江西製置使,進兵邵武;吳浚為江西招諭使,由海道至淮,與趙溍之師相會;謝枋得進兵饒州,傅卓、翟國秀等分兵出為斥堠,兼經略旁郡。當下議定了,便先上疏奏明了帝昰,然後擇吉出師。那受命的群臣自然是紛紛調兵將,備軍裝,忙個不了。到得吉日,一齊宰馬祭旗,辭別帝昰,領了大軍,紛紛四向出師去了,這且按下慢表。
卻說那元人聽說宋臣複立帝昰於福州,命諸將率師四出,深恐後患無窮,便真個不遑旰食地連忙也遣派大臣分兵四出,以阿樓罕為都元帥,董文炳為副都元帥,同督諸路兵馬,來侵閩、廣、江西等處。那阿樓罕、董文炳兩人奉了命,便定議命李恒為陸軍大將,以呂師夔副之,領了四萬人馬,向江西進兵;調達春率所部兵馬趨赴李恒、呂師夔麾下,聽受調遣;命阿爾哈雅為步軍大將,領了二萬人馬,向廣西進兵;調阿珠為騎軍大將,領了三萬人馬,向揚州進發;命索多為水軍大將,以蒙固岱副之,領了八萬水軍,阿樓罕、董文炳兩人自己督著這一軍,由明州向福州進發。當下四道齊出,看官,說書的不是說過,一張嘴難說兩下裏話,何況如今兩下裏又是四五道分兵齊出,叫說書的從何處說起呢?沒奈何隻得要費看官一點腦筋,留心記著才不會亂,等說書的將一處處慢慢說來便了。
閑話休提,言歸正傳。先說那江西製置使趙溍,自從離了福州,帶著大軍向邵武進發,不日行近東莞縣境界,紮下營寨,忽見管營門的小卒進來報道:“營門外有一人身體雄壯,自稱東莞人氏,姓熊名飛,說是帶了三千民兵要來投將軍麾下,願為向導。請令定奪。”趙溍聽說大喜,連忙叫軍士去請了進來。趙溍舉目一看,見約有三十多歲一個壯士,身材長大,狀貌魁偉,果然一表人物,當下十分歡喜。那熊飛見了趙溍,跪下磕頭,敘了來意。趙溍連忙親手扶起,命他坐了,開言道:“蒙壯士不棄,屈駕下顧,敝寨生輝,但不知壯士計將安出?”熊飛道:“將軍欲趨邵武,必先破廣州,始免後顧之憂。然欲破廣州,非先破韶州不可。那韶州守將姓梁名雄飛,勇而善戰,攻之頗不易,但此人性極疏略。此處有一山徑可通韶州,小人願為向導,將軍至彼,須以夜半襲城,攻其無備,則城可立破。至於廣州守臣李性道,乃一介庸夫,懦而無謀,隻要至彼,看機而行,可以計取也。”趙溍聽了,大喜道:“此真天助我也!壯士如不見棄,便暫屈壯士掛個先鋒印,不知壯士意下如何?”熊飛連忙稱謝了。當日熊飛便掛了先鋒印,領了部下三千兵馬,在前引路,趙溍帶著大軍從山徑小路向韶州進發。不日到了韶州城下,正是三更時候,那城中將士睡得正熟,毫不知覺。趙溍暗暗傳令。命熊飛領著那三千兵馬四麵架起雲梯,一湧而上,砍開城門,放下吊橋,趙溍大軍大喊殺入。那城中將士從睡夢中驚醒,睡眼朦朧地跑出來,碰著刀人頭落地,挨著槍血雨橫飛,真是血滿城渠,聲達四野。那梁雄飛在夢中聽得號聲震耳,一骨碌爬起來,心知有變,忙欲傳令時,那左右將校早逃得一個也沒有了。梁雄飛曉得事不可為,也不披甲,便匹馬單槍衝出西門,眾軍士攔他不住,隻得讓他逃走去了。趙溍見梁雄飛已走,忙下令三軍不許殺戮人民。次日,便出榜安民,下令休兵三日。
這日趙溍正和熊飛商議進取廣州之策,忽軍士報道:“刻有新會縣縣令曾逢龍,率師來助戰,在營外求見。”熊飛聽說,拍掌笑道:“有了,有了。”
便向趙溍附耳低言了一回。趙溍聽罷大喜,忙令軍士請了曾逢龍進來,當下大家相見,敘了寒暄。曾逢龍問了取韶州情形,便稱讚熊飛的功勞,熊飛笑道:“區區小計,何足掛齒。明日公取廣州,那功勞才赫赫哩。”曾逢龍謙讓道:“諒我曾某無才,何能取得廣州?這功勞還是讓將軍的妙算吧。”熊飛卻正色道:“小將此言非信口妄發,實因現在一計,欲取廣州非公不可。”
曾逢龍忙問道:“計將安出?”熊飛道:“那李性道不是與公有舊嗎?從這舊交上便可以生計了,但不知公能為國賣友否?”曾逢龍道:“某雖不肖,苟有益於國家,雖妻子不敢顧,莫說賣友。況且那李性道雖然與我有舊交,如今彼既叛國降賊,我便和他割袍斷義了,哪裏還算得賣友呢?隻怕他也曉得我和他已割袍斷義,便不敢來和我論舊交,那就讓將軍有妙算如神,也無計可施了。”趙溍道:“這倒不妨,我們已經商議定了,隻須如此如此,不怕他不入我計中。”曾逢龍大笑道:“妙哉,妙哉!有此好計,何不早說呢?”
當下又談了一回,曾逢龍立起來道:“兵貴神速,我就此去依計而行,將軍明日就來吧。”趙溍點頭答應了。曾逢龍便別了趙溍、熊飛,來到城外,領了自己部下五千兵馬,竟向廣州去了。次日,趙溍和熊飛也帶了兵馬向廣州進發,一路上趙溍連得了幾個捷報,才曉得那江西招諭使吳浚已經進軍,連克了南豐、宜黃、寧都三城。趙溍得報,好不歡喜,心中想道:“我與他受命分道出師,約至淮相會。如今他已克了三城,我須火速進取,不可倒被他先到淮來等我。”想到這裏,恨不能立刻飛到廣州,克了城池才好,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