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天祥聚兵雩都縣 時賞大戰贛州城(1 / 3)

詩曰:

成敗幾古今,滄海又成陸;

世事本紛紛,世人何逐逐!

我為舉世號,我為中原哭;

中原若有人,誰能爭失鹿?

遍地塗肝腦,人民皆魚肉;

問蒼蒼者天,何為多殺戮?

願我為犧牲,為我同胞祝;

祝我後來者,生生增幸福。

話說那使者當日逃回福州來,將這話向王剛中說知了,王剛中也羞得無地可容,既而羞惱變成怒,便忖道:“他既然不中抬舉,等我叫他受苦便了。”

於是便跑來見阿樓罕,向他說是陳文龍不肯投降他,還說元帥這點兵馬不足擋他一陣的殺哩。阿樓罕聽了,登時大怒,便傳令將校整頓隊伍,自己當日便出了城,帶著三軍殺向興化而來。陳文龍得了這信,連忙命軍士小心守城,又遣部將林華領了三千兵馬出城去,到十裏以外紮住要路,且擋他幾日,使敵兵一時不能遽臨城下,這邊好飛傳軍書,向各處去求救兵。

哪裏曉得這林華正是王積翁一流人物,他領了兵馬出城來,並不屯守要路,卻一直迎上元人軍前來投降,便反作了元兵的向導,引他到城下來圍城。

陳文龍得知了,隻氣得怒火衝天,便跑上敵樓大叫道:“背國的賦子,快快出來見我!”那林華卻躲在元人軍中不敢出來。陳文龍正在叫罵之際,忽聽得城中大亂起來,人民號呼震天,四處逃走。陳文龍心知有變,連忙下城樓來看時,原來是興化城中又出了一個王剛中的對手,是通判曹澄孫偷開了北門,迎元兵入城。當下,陳文龍剛走入市中,早遇著元兵,登時被他執去了。那阿樓罕入城安民之後,便把陳文龍上了囚籠,械送往杭州去。陳文龍卻從這日起便一粒飯不入口,餓了七八日,到半路上便浩魄悠悠,忠魂杳杳,一命歸陰去了,不提。

卻說那元人朝中自從出師以來,見諸將所向有功,紛紛報捷,便也時常下詔慰勞將士,勸將士們努力前進,待大功告成之日,自有厚賞。這日,忽下一詔,命諸將一齊火速班師,隻叫蒙古岱、索多兩人留鎮福州,以王積翁副之;又以李恒為江西宣慰使,與呂師夔率所部兵留取江西未下州縣。原來是元人諸王作亂於北方,於是諸將皆紛紛率師北歸,這中原一時就沒有元人的大軍了,這且按下不表。

如今卻說那文天祥自從出屯南劍州,便日日的練兵訓將,準備為國複仇。後來奉到詔書,命他移鎮漳州,招集英雄豪傑,興複已失城池,文天祥才曉得兩宮已棄閩航海去了。當下便移師漳州,仍舊是日日招軍買馬,積草屯糧,誓欲興複山河,殺盡異種,卻恨自己如孤峰獨立,毫無倚助,仗著自己一人心力,雖弄到心碎血幹,總難周顧全局,以此王師遲遲未出。如今見元人大軍皆已退回,因想:我欲號集誌士,同舉國旗,此時正是一個好機會,但隻恐此際人心未必有這熱血哩!既而轉念道:雖然如此,事在人為,雖知其不成也,總要做去,且等我做起一篇檄文來吧。因凝思了一回,提筆寫道:天生民族,惟我獨尊;地劈中原,是誰無責?江山有警,銅駝向誌士悲鳴;天地無心,時勢在英雄自造。清四方之獸跡,剩有頭顱;蕩萬裏之蠻氛,豈無熱血!忍見腥風血雨,寸土皆汙;可憐剩水殘山,大地無主。春城草木,生氣猶存;破國山河,死灰未冷。衣冠故我,莫謂亡國無人;風景依然,休向新亭灑淚。映日之義旗高豎,舉國皆兵;摩天之巨刃橫揮,何敵不克!乾坤再轉,日月重明,會看奪目之光輝,請認國旗之顏色。

文天祥寫完,自己又看了一回,便叫拿去刻起來。次日印了萬餘張,分到各處郡縣去貼去,果然不上一個月,各處義兵紛紛雲集。

先是文天祥檄文方到了淮西,淮西人張德興家貲頗富,平日最好拳勇,自幼便請了名師在家學習槍棒,到得年紀漸長,曉得一點世情,因見天下喪亂,心想:我自幼沒讀什麼書,如今天下多事,做人不可無才,我靠著幼小時學的那點槍棒是不中用的,我不如去學兵法吧!因此,便到處搜羅兵書,終日研究那練兵排陣的法子。

卻說他有一個表兄弟,姓劉名叫劉源,家中真是富埒王侯,卻並無父母兄弟,隻有他夫妻兩人。那劉源平日與張德興最為情投意合,朝夕往來。他因見張德興讀兵書,卻也高興了便隨著張德興學兵法,從此兩人朝夕研求討論,頗有心得。到了這兩年,他兩人便早有起義勤王的心思了。

這日兩人無事,正走到市上閑玩,忽見牆上貼一張字,有十幾個人圍在那裏看,他兩人便也走過去,挨進來看時,見正是文天祥號招義兵的檄文。

他兩人看了一遍,隻氣得劉源忠憤勃發,熱血欲焚;那張德興看了,雖然不能深解此中字義,卻覺得滿紙悲壯淋漓,看了心中又是淒慘,又是憤怒。當下兩人回到家中,便決計起義勤王。兩人商議定了,大家都把家貲盡散出來,鑄刀槍、造旗幟,買戰馬,備糧餉。

那軍士卻不向外麵去招,隻在村中勸諭各戶出丁編軍。原來劉源所居這一村,村名叫作劉家村,村中無論大小戶口一概姓劉,這村卻推劉源為第一富戶,隻因劉源平日為人慷慨好施,又最喜歡替人排難解紛,所以村中無人不尊敬他。如今劉源來勸他們出丁,又是慷慨流涕,說得人心中不知不覺會忠義憤發,以此無人不甘願出丁編軍。劉源卻與眾人約定:兄弟兩人者抽一人,獨子不抽,兄弟有四人者抽兩人,有五人六人者抽三人。不上十日工夫,便集了二千五百人,編成五營陸軍,推張德興統領五營兵馬,日日訓練陣法,劉源自己卻在旁邊幫他指點傳令。張德興又請了從前請過的一個名師來教軍士刀槍藤牌等法。

卻說離這劉家村十裏有一座大山,相傳這座山從前哪一朝,有個司空棄官歸隱在這山裏,後來得道成了仙了,所以土人相沿便叫這山為司空山。那山旁有一家居民,姓傅名叫傅高,平日也和張德興、劉源兩人相識,這日忽跑來見他兩人,說是他和鄉人也結了有四五百人起義,要投在這裏結做一處;又勸張德興把兵馬移屯司空山上,那裏草多便於養馬,山下又有一片極大的空地可以作校場。張德興和劉源聽了大喜,登時答應了。次日,便帶領了五營兵馬移到司空山上屯紮,和傅高所集的那四五百人合在一處,日日到山下那大空地裏操練兵馬。一麵上表帝昰請奉景炎年號,一麵上書與文天祥說是願投麾下,隻等隊伍練齊,便前來投奔。文天祥得書大喜。

過了幾日,接連著又由衡山來了五千兵馬,是一個姓趙的名叫趙墦為首;由撫州來了八千人馬,為首的姓何名叫何時;由江西來了七千人馬,為首的名叫劉沫;已而又有時賞、鞏信等,皆由各處將兵來會。此外尚有那草野英雄,單身來投營的還不少。

文天祥看看也集有四萬多的兵馬,連自己所訓練的已有十萬人馬了,卻隻不見張德興那支軍來到。文天祥等得焦急,便接連的叫探馬去探聽。歇了幾日,頭一起的探馬來報道:原來是元人遣湖北宣慰使鄭鼎將兵把他截住了。

文天祥正在日夜焦急之際,又接到第二起的探馬來報道:張德興等已經戰敗元兵,殺了鄭鼎,克複了黃州城。文天祥聽了,又是一喜。再過幾日,忽見第三起探馬回來報道:元人遣了淮西宣慰使昂吉爾等殺敗了張德興,複陷了黃州城,如今已把司空山圍住了。文天祥聞報,吃驚不小,正想遣兵去救他,接著第四起探馬又到了,報說司空山寨已為元兵所破,張德興、劉源等和眾士卒皆血戰而死。文天祥聽了,不覺滴下幾點英雄淚來,歎口氣道:“英雄無命,出師未捷,頸血已飛,叫我有心人怎能不恨天無語呢?”既而轉念道:“勝敗軍家常事,天道無知,事在人為。我明日便出師,先向江西去攻取城池吧。”於是,當時下令眾將官:明日五更調齊兵馬,齊到校場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