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陣子,姑嫂倆一先一後出來了,倆人都換上了幹淨衣裳。當然那衣裳都不好,在老家也是大路貨。但郭全和發現,這麼一換衣裳,姑嫂倆還是不難看的。周紅英白胖,小蒜黑瘦,雖然都比不上齊桂麗,但也就是差半個檔次。此時,姑嫂倆一人拿了一把梳子,站到院裏各自梳頭,頭發一扯一扯,身子一歪一歪。
正這麼一邊看一邊瞎想,忽聽身後幾聲急喘緊接著是老頭說話了:“新來的。”那聲音很粗很濁,粗濁之外還有細細的噝噝聲也在響,似一種專配的弦樂伴奏。
小蒜抬手碰碰郭全和的胳膊:“叫你了。”
郭全和明白過來,便轉過身,向老頭打出一張笑臉,嘴裏道:“大爺。”
老頭:“哪來的?”
郭全和說:“莒南。”
“長住短住?”
郭全和想了想說:“長住。”
“知不知道這裏的規矩?”
郭全和不知,便回頭去看那姑嫂倆。周紅英笑著說:“他立的規矩好記:按月交錢,不交滾蛋!”
郭全和吃了一驚。他問:“真是這樣?”
周紅英用下頜向老頭一指:“你問他。”
郭全和回頭看去,見老頭又一聲不吭坐成一張相片,方相信這規矩是真的。他在心裏想:這老×頭也真是的,既然住你的房還能不交錢?還用你惡狠狠地說出來?這城裏人也真是他娘的刁。回頭再看一眼老頭,就不覺得他可憐了。
他問姑嫂倆:“一月交多少?”
小蒜說:“反正一間屋一月交一百,住幾個人由幾個人攤。那間屋已經有三個人了,你再住就是四個,一人二十五唄。”
二十五就二十五。郭全和點頭答應著。他見廂房總共兩間,便猜到他應該住北麵的那一間。他想看看那間屋怎樣,便繞過一垛紙殼走過去。然而,那扇掉光了漆的小門上卻捏著一把鎖。
正看著,忽聽院門那兒有人喝道:“看什麼看?脖子伸得二尺長,是哪國的鳥?”
郭全和嚇得趕忙轉過身來。待他抬眼一看,他也不知道剛來的這人是哪國的鳥:他頭戴一頂沒有帽徽髒兒巴唧因而分不清是公安還是稅務的大蓋帽,眼扣一副左右都向下耷拉的怪模樣墨鏡,腰間束一條寬寬的皮帶,腳上蹬一雙高身舊雨靴,顯得威風凜凜。不過,再看那身衣裳就完了,它破破爛攔就像讓狗啃過一樣。甭問,他身上穿的戴的全是撿來的。郭全和看著他那副樣子,心裏不由得暗暗發笑。
周紅英說:“死大蓋,沒個禮貌。俺給你找了個作伴的。他姓郭。”
那人沒接周紅英的話茬,卻將墨鏡摘下去仔細打量郭全和。打量了幾眼之後說:“不要,愛上哪上哪。”
聽他這樣說,郭全和大窘。周紅英道:“這事由不得你,得聽劉老師的。劉老師,劉老師你來!”
郭全和這才看見,原來南牆根還有一位中年漢子,正撅著腚捆紙殼。那人聽周紅英叫他,就走過來問什麼事。一張瘦黃臉上眉頭微皺,一副認認真真的樣子。但郭全和不明白剛才周紅英為什麼要叫他“老師”。
這時,周紅英就說郭全和初來乍到如何如何。劉老師聽了,立即點頭道:“留下留下。出門在外要互相幫助,何況還是老鄉。大蓋,咱擠一擠。”
大蓋在鼻子裏哼一聲,沒再說什麼,便去卸車去了。劉老師推過自己的車,去了另一堆破爛旁邊。郭全和心裏對他很感激,便主動上前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