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牆根的小棚下麵,周紅英跟小蒜已經忙著做菜了。看得出,她們用的家什都是撿來的。一張鐵盆用磚架起,那便是鍋;半截樓板橫在一邊,那便是桌子。姑嫂倆先將一塑料袋爛韭菜擇淨切碎,放在鐵盆裏炒好,然後又從車上拿來一些西瓜皮洗呀洗的。看見西瓜皮,郭全和又記起了今天下午那難堪的一幕。他不好意思問她們洗瓜皮幹啥,隻在一邊偷眼瞅著。他看見,周紅英將它們洗淨後,拿刀削去硬的一麵,接著切成細絲,裝到碗裏澆上了醬油。這時他便明白,原來這些人也是吃西瓜皮的。於是,他就不覺得自己那會兒丟人了。
這時,劉老師與大蓋已經卸完車洗罷臉。周紅英吆喝道:“吃飯啦!”四個人便一齊去樓板周圍的磚頭上坐下。見郭全和還站在那兒遲遲疑疑,劉老師招呼道:“小夥子,來呀!”郭全和便過去坐下了。郭全和正想這麼吃怎麼算帳,劉老師又說:“你甭犯難為,咱這裏就是這樣的習慣:早晨中午各人在外頭吃,晚上一塊搭夥,到月底按頓數攤錢。不過也就是個幹糧鹽油錢,你看菜都是撿的。可惜今天運氣不好,沒撿著高級物品。”
話音沒落,大蓋卻道:“誰說沒有?看看這是啥?”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小塑料包。放到桌上打開,眾人見是一包發了黴的油炸豆。至於是什麼豆,幾個又看又嚐卻搞不明白,因為他們從沒見過這種豆子。劉老師說,“一言以蔽之:外國豆子。”
聽劉老師說是外國豆子,大蓋便眉飛色舞講起了他撿這包豆子的經過。他說他是在市政府的家屬院裏撿到的,為了能進去撿些好東西,他硬著頭皮往裏闖,差一點叫站崗的拿皮帶抽了。周紅英說:“你穿這一身他還敢抽你?”大蓋拍拍肩說:“這裏還少了肩牌,等明天撿一副戴上。”劉老師說:“你這叫沐猴而冠。”大蓋不懂,問:“你說什麼?”劉老師說:“聽不懂就算了。”接著,他率先摸起饅頭大嚼起來。
聽劉老師說話文縐縐的,郭全和問:“你真當過老師?”
周紅英說:“那還假啦?人家教過的學生,有十七個上了大學!”
郭全和驚異道:“你當老師怎麼還來撿破爛?”
劉老師擺著手說:“沒法說沒法說。快別提啦!”
眾人便都不再吭聲。郭全和也不好意思再問。
正吃著,院門外又有人進來。那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半大老頭。在一個黑黑的牆角裏,他摸摸索索卸下破爛,隨後就去了屋裏。郭全和問那是誰,小蒜說是老宋。郭全和說:“他怎麼不來吃飯?”大蓋卻罵道:“管那個×黃子。不入群的旱鱉!”
吃完飯,姑嫂倆把碗刷完,五個人就坐在那裏閑聊。周紅英說:快到五月了,也不知家裏麥子長得怎樣。劉老師說:夠嗆。這有多少天沒下雨了,你想它能好?郭全和接過去說:是不好,不知別處怎樣,反正俺那裏不好。說到這裏,幾個人便都低頭歎氣。郭全和聽正房裏有電視機響,回頭看看房東老頭已去了屋裏,就說:“咱們去看看天氣預報吧。”大蓋說:“你能呀?燒得你不輕。”郭全和讓他刺巴了一頓卻不知為啥,劉老師向他說,那個老頭十分古怪,從不讓撿破爛的進他的正房,就連交房租也不讓,隻能在他門口。郭全和聽了心裏有幾分窩火,就暗罵老狗日的不去早死。小蒜在一邊卻說:“那電視還非看不中?聽也跟看一樣。”周紅英說:“聽聽吧,聽聽天氣。”於是幾個人便豎起耳朵聽。聽了什麼地方在打仗,又聽了什麼地方發大水,接著就是天氣預報。聽聽濟南青島都是晴天,幾個人都勾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