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顯王四十四年(前325年),張儀建議秦國用王號,稱秦惠文君為秦惠文王,顯然是要同徒有其名的周天子並駕齊驅。這年,他親自為將,取魏國陝,卻把當地民眾歸還於魏,又是且打且拉的策略。
周顯王四十六年(前323年),張儀與齊、楚大臣會於留桑。此會也是服務於秦國遠交齊、楚,近攻韓、魏的總戰略方針的。
早在周顯王四十五年(前324年),魏國用相國惠施之策,欲東聯齊,南和楚,共抗強秦。不料事與願違,卻迭遭齊、楚兩國攻擊。到了周顯王四十七年(前322年),魏惠王因聯齊之策無效,便驅逐惠施,反要聯合秦、韓,報複齊、楚。
秦惠文王見有隙可乘,便與張儀精心策劃,免除他的秦相國之職,暗地派他前去魏國活動,意在拆散關東諸侯的合縱計劃,勸說魏國做個與秦連橫的帶頭羊。
魏惠王正在內外交困之際,一見張儀到來,竟然不加思索,把他視為旋轉乾坤的寶貝人才,任之為魏相。張儀對天下大勢洞若觀火,又對魏國內政了如指掌,再借助他的巧口利舌,不論是正理、反理,總能講得頭頭是道。
首先,他縱論魏國兵微將寡,地無險阻,又四麵受敵,既不可戰,也不可守。
其次,他分析合縱抗秦是畫餅充饑,難於成事:“親昆弟、同父母,尚有爭錢財者,而欲恃蘇秦詐偽反複之謀,其不可成事甚明。”
其三,他大講背秦之害:“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魏國河西之地),據卷、衍、燕、酸棗(四地皆屬河外),劫衛取陽晉,則趙不南(下能南下),趙不南而梁(魏)不北(不能北上),梁不北則縱道絕(合縱受阻),縱道絕則大王之國欲毋危不可得也。秦折韓而攻梁,韓怯於秦,秦、韓為一,梁之亡可立而須(待)也。此臣之所為大王患憂慮也。”
其四,他侈談聯秦之利:“為大王計,莫如事秦。事秦則楚、韓必不敢動;無楚、韓之患,則大王高枕而臥,國必無優矣。巨夫秦之所欲弱者莫如楚,而能弱楚者莫如梁。楚雖有富大之名而實空虛;其卒雖多,然而輕走易北(易被擊敗),不能堅戰。悉梁之兵南麵而伐楚,勝之必矣。割楚而益梁,虧楚而適秦,嫁禍安國,此善事也。大王不聽臣,秦下甲士而東伐,雖欲事秦,不可得矣。”
以上說辭,既含有真知灼見,又不免誇大其辭,虛聲恫嚇。張儀的聰明才智就在於能夠把“實非”之事論證得“似是”,使魏國君臣不明真偽。更重要的是,他的外交活動有秦國強大的武力作為後盾,致使張儀能巧妙地交替使用著政治誘降和軍事進攻兩手。每當在魏國的活動遇到嚴重阻力時,他便暗暗約會秦兵伐魏,給予當頭棒喝。
如此數年,魏國對外方針一直舉棋不定。這就為秦國的發展及其分頭打擊關東諸侯爭取了時間。
到了周慎靚王二年(前319年),張儀作為秦國間諜的麵目暴露無遺。魏逐張儀,以公孫衍為相。張儀無負於使命,複返秦國為相。
次年,公孫衍串連魏、趙、韓、燕、楚五國合縱抗秦,推楚王為首,但由於人心不齊而失敗。以後秦國攻占巴蜀,建立了鞏固的大後方之後更東進興師,趙韓魏三國都受到打擊。
伴隨著秦國軍事鬥爭的凱歌行迸,在外交上也得以縱橫捭闔,無往而不勝。
秦國在威服東鄰魏、韓之後,便進一步打出國門之外,大踏步東進。此時,首先應選擇的打擊目標正應該是楚國。楚國地廣兵多但大而無實,尤其政治上腐敗,守舊勢力盤根錯節。張儀早已認識到楚國的衰弱。還在他初任秦相時,便公然寄書楚令尹說:“往年你曾誣我盜取玉壁,如今望你善守楚國,提防我盜你的城池土地!”這不純屬於泄私憤,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公開挑戰。
但是,當時最大的障礙,是楚與民富兵精的齊國一度結成聯盟,共同抗秦。鑒於這種情況,秦國的重要一步棋,就是拆散齊、楚合縱。為此,張儀肩負重任,遠道赴楚。
楚懷王聽說張儀到來,特把他安置在高級館舍,並謙恭地問:“先生辱臨敝國,將有何見教?”張儀對答說:“秦王和魏最喜愛的是楚王,而最憎惡的是齊王。大王若能閉關絕齊,我願請秦王將商於之地600裏獻給楚國,並使秦女做大王箕帚之妾。秦、楚娶婦嫁女,結為兄弟之國,這樣,楚國北弱齊國;西交強秦,可謂一舉而三利俱全。”昏庸貪婪的楚懷王一聽此言,立刻眉開眼笑。
楚國多有庸碌之臣,紛紛恭賀懷王不戰而揀了個大便宜。但也不乏有識之士,看穿了秦國的反間伎倆。謀臣陳軫便獨吊楚王,說破張儀的機關:“秦國現今所以看重楚國,無非是有齊國結為外援。倘若閉關絕齊,楚必孤立。秦豈能愛一孤國,而予之商於之地。一旦張儀騙楚,大王必再結怨於秦國。此則一舉而樹東西兩敵,豈不可悲嗎!”楚懷王十分執拗,竟斥退陳軫,並以相印授予張儀,天天設宴款待這個不速之客。
張儀見楚王與齊絕交,暗自慶幸完成使命,便迅速打道回國。楚王派將軍逢醜父隨他至秦,討取土地。
張儀回到秦國,假裝失足墜車,臥病不朝。
一直等了三個月,逢醜父仍未討到土地,便投書秦王,申明前約。秦王說:“如果真有前言,須待齊、楚絕交之後,才可踐約。”逢醜父轉告楚王。懷王唯恐絕齊不深,惹得秦國不滿,便派勇士北行,去辱罵齊王,獻媚於秦。齊王大怒,主動請求結好秦國。
張儀見大功圓滿,這才上朝理事,並對逢醜父說:“你為何呆在這裏,還不去取土地?”逢醜父問:“地在哪裏?”張儀更改前言,說道:“我有奉邑六裏,願獻楚王左右。”逢醜父愕然,固爭商於600裏土地。張儀反賴他將“奉邑六裏”誤聽為“商於600裏。”此時,逢醜父明知被欺,卻已無可奈何,隻得歸報楚王。
楚懷王怒不可遏,要立時興兵伐秦,以雪此恨。陳軫知道,倘若憤然出兵,必定失去理智,隻得又來諫阻,極言“伐秦非計。”然而,越是昏聵之輩,越難忍受一己私忿。楚懷王命大將屈勾伐秦,兩國會戰於丹陽。秦斬楚國甲土8萬,俘(一說殺)主將屈勾,又虜列侯70人,並攻占楚國漢中郡。懷王且羞且惱,又起傾國之師,複戰於蘭團,再次大敗虧輸。這時,韓、魏兩國也趁火打劫,南襲楚國。楚國別無良策,隻好與秦割地談和。周赧王四年(前311年),秦國為推行連橫策略,情願割讓漢中郡的一半給楚國,以求兩國重歸於好。楚懷王不願受地,卻願得到張儀,以泄往日之恨。
秦王知張儀到楚國必死,不忍開口放行。這張儀的確是藝高膽大,竟然自告奮勇,請命出使。他說:“秦強楚弱,我有秦國做靠山,大王做後盾,楚國未必敢輕易地加害於我。再者,我與楚王佞臣靳尚相善,靳尚得幸於楚王寵姬鄭袖。鄭袖所言,楚王必聽。有此二人在楚,諒無大憂。”秦王見張儀略無懼色,便放他前往楚國。
楚懷王一見張儀,怒不可遏,立即把他打入死牢,擬擇日行刑,親自辱而殺之。張儀身坐虎口,竟泰然自若。他求人找來靳尚,付與一條錦囊妙計。靳尚先見楚王,奏道:“大王拘捕張儀,一旦得罪秦王,失掉盟國歡欣,天下必輕大王。願王三思再三思。”懷王聞言,不覺猶豫起來。
靳尚又連忙去見鄭袖,煞有介事地說:“秦王甚愛張儀,擬用6縣土地和絕色女子把他贖回。楚王看重土地,勢必寵幸秦女。到那時,夫人專寵的地位恐怕要岌岌可危了!為今之計,不如勸說大王,放出張儀了事。”鄭袖涉身利害,急忙去求情於楚王,日夜撒嬌裝嗔,搬口弄舌,說道:“從來人臣各為其主。如果大王殺死張儀,秦必怒而代楚。妾請求母子一同遷往江南,免做秦國砧上魚肉。”懷王經不過婦人糾纏,遂赦免張儀,又複厚禮相待。
張儀乘機進說懷王,一則曉之以理,講述合縱決不可恃,以及秦、楚連橫之利;一則極力宣揚秦國武威以及秦、楚交惡之害。他說:“倡導合縱者無異於驅群羊攻猛虎,兩不相敵十分明顯。如今大王不交歡於秦,秦國劫韓驅魏而攻楚,則楚必危。秦從巴、蜀備船輸粟,浮岷江而下,不需10日可抵楚國西境扡關。扡關聞警,則楚國東部隻得退保城池,黔中、巫郡即難為大王所有。秦舉兵出武關,則楚國北境隔絕。秦攻楚,可在個月以內告捷;而諸侯救楚,需待半年以上奏效。期待弱國的救援,而忘掉強秦的危害,這是我最為大王擔心的。大王誠能聽我愚計,我可使秦、楚長為兄弟之國,勿相攻伐。”楚懷王被先前的戰敗嚇破了膽,終於接受了張儀的建議,與秦國再結盟好。
張儀離開楚國,順道抵韓,遊說韓襄王。因他熟知各國要害所在,同樣能嫻熟地運用威逼、利誘兩手,說什麼:“韓地險惡山居,國無二歲之食,現卒不過20萬。秦驅孟賁烏獲一般的猛士,攻伐不服之弱國,無異於垂千鉤之重於鳥卵之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據宜陽,塞成皋,則韓王之國必被切割,鴻台之宮、桑林之苑非王所有。”最後,他說道:“為大王考慮,莫如永結秦韓之歡。秦國所願,無非是削弱楚國,而能削弱楚國者無過於韓國。並非韓國強大於楚實因其地與楚相接。倘若西麵事秦,南麵攻楚,秦王必喜。這樣,攻楚而取其地,嫁禍而求悅於秦,實是最好的計謀。”韓襄王為秦國強大的軍事力量所。懾服,隻得俯首聽命。
張儀歸報秦惠王,惠王封他五邑之地,號曰“武館君。”隨後,秦王又派他前去齊、趙、燕等國遊說。
張儀所以能展開旋風般的外交攻勢,首先在於有秦國強大的政治、軍事、經濟力量作為支點。其次,張儀憑其多年閱曆,洞悉列國形勢,熟知天下山川地理,針對各種情況,均能指陳利弊,切中要害。再次,張儀工於權變,擅長鼓動。他每每因人、因事之不同而分別製其說,凡欲驅人向前,他便大張旗鼓,使聞者不忍坐待;凡要勸人後退,他便虛聲恫嚇,使聞者庶幾談虎色變:真可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也是縱橫者流的共同特點。
周赧王四年(前311年),張儀在返國途中,恰值秦惠文王死去,其子武王即位。
秦武王自為太子時,一向憎惡張儀。因此,群臣乘機進讒,說道:“張儀為人無信,左右賣國以取容,如仍用他,恐為天下恥笑。”諸侯聽說張儀與武王不睦,紛紛背叛連橫之約,又思合縱,張儀失去政治靠山,害怕構罪被殺,便對秦武王說:“為秦考慮,倘若東方有變,大王才能多得土地。我聽說齊王最恨張儀,張儀在何處,齊王必興兵伐之。因此,我願以不肖之身前去魏國,齊必興師代魏。齊、魏兵連而不能解,大王便可乘機伐韓,人三川,臨二周,周室祭器必出。然後挾天子,案圖籍,王霸之業可成。”秦王信以為真,遂備車30乘,送張儀抵魏。他略施小計,竟然逃出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