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聲音簽附錄9(3 / 3)

沙丘政變盡管幹得很詭秘,但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當時雖被隱瞞過去,事後也總不免要漸漸漏出破綻。日子久了,諸公子漸有所聞,他們暗地裏互相猜疑,或者交頭結耳私下議論。趙高與二世慢慢地也聽到一些風聲,未免暗自憂慮。一天,二世把趙高召來,心事重重地對他說:“如今我雖然繼承了皇位,看來大臣們並不順服,一些地方官也都各自為政,而諸公子也必然要與我爭位,如何是好?”這話正中趙高心懷,這件事也正是他的隱憂。但他卻故意躊躇了一下,然後慢吞吞地說道:“這件事臣本來早就想說,但一直沒敢直說。您想,先帝的那些大臣,都是天下有名的顯赫貴族,功勞累世相傳。而我趙高素來微賤,幸蒙陛下賞識提拔,居於上位,管理內政。所以大臣們心裏怏怏不樂。他們隻不過表麵上順從,心裏其實是很不服氣的。

再說,沙丘之謀,諸公子及大臣們都在懷疑,而諸公子又都是陛下的兄長,現在讓他們跪拜稱臣,當然是不會甘心的。如不及早采取措施,這樣下去,恐怕會發生變亂。”二世聽了,深表同意,便向趙高請教對策。

趙高說:“如今不是講究文治而是決於武力之時,急須大振威力。要立威,就必須製定嚴酷、苛刻的刑法,使那些有罪的人彼此連坐,直至株連九族。清除那些心懷不滿的大臣,疏遠那些兄弟骨肉。而後,再采取賤者貴之,貧者富之,遠者近之的辦法,換上一批親信,這樣,既可除去先帝的那些舊臣,又可安置陛下所親信的人,誰不感恩戴德,忠於陛下呢!這樣,陛下就可以高枕無憂。肆意享樂了。”二世認為是好主意,便讓趙高重新訂立法律,凡群臣、諸公子有罪的,全部交由趙高處置。於是,趙髙大開殺戒,又把屠刀揮向諸公子。

趙高誠然是一個野心家和陰謀家,但也不能不承認其巧言令色善於揣摩人心說理,即使是歪理讓他也講得氣壯如牛煞有介事,而其他的人包括李斯在內卻顯得無嘴無心意誌軟弱,他們這麼多人能有一個誌堅於趙高、辯高於趙高者也不會落此下場,曆史也就會是另外一番樣子了。所以詭不可怕,行詭用詭者並非真的強大無比不可戰勝。隻要敢於鬥爭,就能知詭勝詭。無理的人都能那麼有膽量,有理有力者又為什麼要害怕呢?

秦二世元年(前209年)七月,陳勝、吳廣揭竿起義之後,派部將武臣(號武信君)略取趙地,連克10餘城,其餘皆固守不下。相持之餘,武臣欲速定趙地而無由以進;秦朝地方官員人心惶惶,欲求後路而無由以退。

蒯徹心知;處在這一進一退之間,隻要能設法周昶其中,走好一著棋,便能全盤皆活。於是,他編成一篇危言,先去遊說範陽令徐公,一見麵便說:“臣是範陽平民蒯徹,因我暗自憐憫徐公將死,故來相吊。雖然您危在旦夕,卻又得我而生,值得祝賀。”

徐公乍聞這聳人聽聞的“將死”二字,不由得麵色陡變;乃至聽說尚可轉死為生,又覺得詫異不解。在這忽忽生死之間,便不由自主地伏身下拜,叩問其故:“先生何以為我而憂?”蒯徹說:“先生任秦縣令10餘年,殺人之父,孤人之子,斷人之足,黥(臉上刻字塗墨)人之麵,真是數不勝數。慈父孝子爭欲殺公,以報私仇。所以不敢試刃於公之腹,實為畏懼秦法。現今天下大亂,法令不施,慈父孝子將乘機報仇,而成‘慈’、‘孝’之名。這就是我要為您憂慮的原由。”這話恰恰說到徐公的心坎上。自陳勝、吳廣起事以來,尤其武臣政略河北之後,他反複思索卻終無良策的正是這些。因此,徐公急忙接問道:“我何以遇先生而生?”蒯徹說:“武信君武臣不嫌我愚鈍,派人向我詢問禍福。我正要前去見他。”接著,他把自己見到武臣後的打算告訴徐公。

徐公聽完,再拜稱謝,立即備辦車馬用具,送蒯徹去見武臣。

武臣見蒯徹盛裝前來,便當作上賓接待,並虛心請教定趙之策。蒯徹說:“將軍倘必欲戰勝而後略地,攻戰而後下城,我以為這是危亡之道。如能用我之計,可不戰而略地,不攻而下城,傳檄而千裏定。”武臣忙問:“先生此話何意?”蒯徹回答:“範陽令本應整頓士卒,準備迎戰。然而,他貪生怕死,迷戀富貴,故欲以範陽城先降武信君。倘若先降者得不到優惠,則邊城必將互相傳告,嬰城固守,那便是金城湯池,萬不可攻。為君之計,不如備華蓋朱輪之車,迎接範陽令,使他遊行於燕、趙之郊,誇示榮耀。邊城見先降者身得富貴,必然相率而降,猶如阪上走丸,這就叫做傳檄而千裏定。”

武巨大喜過望,果然備下車輛100乘、駿騎200匹以及金印紫綬,迎接徐公,封之為侯。燕趙聞風,先後有30餘城投降武臣。蒯徹一張嘴連接了雙方的心而實現了買空賣空的目的。

在劉疑與項羽的戰爭中,蒯徹料知韓信在楚、漢之間具有舉足輕重之勢,附漢則漢興,倚楚則楚勝。但是,他更清醒地看到,不論漢興或楚勝,韓信均不得善終。原因在於他才兼文武,有著震主之威,不會得到劉、項竭誠信任。早在漢三年六月,項羽攻克滎陽,進圍成皋時,劉邦逃到小修武,曾自稱漢使,於淩晨馳人韓信軍營,趁他未起,收取符印,易置將士,削奪其軍。

這已露出劉邦忌韓信的端倪。鑒於此,蒯徹便以江湖術士的身份再下說詞,試圖先用詭秘之語來感悟韓信。

他說道:“早年我曾研習相書,可我相君之麵,最大不過封侯,況且危而不安;然而相君之背,卻是貴不可言。”

以韓信的聰明,自然知道“背”,是“背漢自立”之意:但為了測其高深,故意反問道:“先生此言何謂?”蒯徹示意支開閑人,然後獨對韓信發表了一通高論。首先,他對比今昔時勢的轉變,分析了兩個最大軍事集團的實力現狀,說道:秦末初發難時,英雄豪傑建號侯王,登高一呼,天下之士雲合霧集,眾如魚鱗雜襲,勢同飆至風起。當此之時,唯獨思慮滅秦而已。如今秦亡,繼之以劉、項分爭,致使無數人民肝腦塗地,流離於荒野。

漢王率數十萬之眾,拒守鞏、洛,背山阻河,卻未建尺寸之功,甚至屢挫敗北,兵潰於滎陽,箭傷於成皋,退定宛、葉之間,這叫做智勇懼陽。楚人起自彭城,轉戰逐北,進至滎陽,因利乘勝,威震天下;然而卻兵困於京、索之間,勢窮於西山之下,至今已3年。楚、漢銳氣挫於險塞,糧食盡於內藏,百姓疲極,命無所歸。”隨後,蒯徹又指出當時韓信所處的重要地位:“以我所料,非有天下賢聖,難息天下禍亂。當今,劉、項懸命於將軍:將軍為漢則漢勝,與楚則楚強。我願推心置腹、披肝瀝膽以效愚忠,唯恐將軍不能用我之言。”蒯徹邊說,邊注目觀望韓信,見他凝神沉思,遂把自己的計劃和盤端出:

“方今為將軍計,莫如兩利俱收,三分天下,鼎足而立。

如此,三方互相牽製,則無人膽敢輕舉妄動。憑將軍的賢聖,有如此多的甲兵,依靠富饒的三齊之地,合縱於燕、趙諸侯,乘楚漢後方空虛,體諒百姓的心願,西向為民請命,製止劉、項之爭,則天下誰敢不聽!然後,將軍據齊國故土,收淮、泅等地,以德懷柔諸侯,以禮相待士民,則天下君王必能爭相朝齊。常言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願將軍深思熟慮。”站在韓信一方來說,這確乎是最高明的建目。說他“高”,首先在於蒯徹抓住了業已成熟的時機。即所謂“時至。”以韓信的傑出軍事才幹,乘劉、項勢窮力竭之際,確可坐收漁人之利。再者,蒯徹對當時的民意給予了極大的關注,看到了遠自戰國以來的長年分裂戰爭留下的創傷,也看到了秦王朝的短暫統一卻無相應的安定,尤其看到秦末以來已連續6年的戰亂,使“丁壯苦軍旅,老弱疲轉曹”,生民倒懸於水火,普遍滋長著厭戰情緒。就連項羽那樣嗜殺成性的人物,也發出“天下洶洶數歲”的浩歎。當此之時,罷戰修和是極有吸引力的口號(通常人並不知道三足鼎立會造成什麼後果)。

可惜,韓信隻是個非凡的軍事家,卻不是傑出的政治家;僅僅有大將之才,卻不是帝王材器。他拒絕了這種建議,後來天下剛剛平定就被劉邦和呂後殺害了。臨死他發出了“悔不用蒯徹之言”的長歎。

漢高祖平定陳稀,回師長安,聽到韓信臨終之語,急詔齊國傳訊蒯徹。

蒯徹來到長安,漢高祖斥之說:“你曾教唆過韓信謀反嗎?”蒯徹自認不諱:“然,臣固(確實)教之。豎子(對韓信輕蔑稱謂)不用臣之策,故令自夷(殺)於此。如彼豎子用臣之計,陛下安得而夷之。”這種應對,簡直是鬥膽。劉邦大怒,立即傳命,要把他烹殺。蒯徹卻從容辯解說:“狗各吠非其主(非本家之人)。彼時(那時),臣獨知齊王韓信,非知陛下也。(況)且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樹者先得。天下洶洶爭欲為陛下之所為,顧(隻是)力不能,可殫誅邪(難道能將往日的競爭對手斬盡殺絕嗎)!”

蒯徹這番話,也是冷眼觀世所得到的瀝盡心血的斟酌之辭。其一,他麵對的是有政治遠見且豁達大度、惜才憐士的劉邦,而不是心妒手狠的呂後,所以采用實話直陳的方式。這雖然冒著衝撞龍顏的風險,卻足以引起惺惺惜惺惺之意。其二,他陳辭之時,天下已成一統局麵。倘在群雄並爭之際,定把敵國的忠臣智士視為大患,非能招降之,則必誅除之。天下安定之後,當國明君,往往以旌揚忠貞氣節為務,借以感悟本朝臣民。劉邦對丁公、季布兄弟一殺一捧,道理就在於此。所以,深諳世故的蒯徹,敢於以昔日對韓信的忠貞自命,竟能避開殺身之禍。結果,劉邦傳命赦免蒯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