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人物特寫(2 / 3)

南京軍管會在接收南京各機關和工廠時,都庫存如洗,隻有南京電照廠還留有黃金和現鈔。在此之前,有人主張私下分掉黃金和現鈔,隻是由於吳祖塏的堅決反對,才寫到賬上,清清楚楚一文不差地交給了人民政府。

吳祖塏無私無畏,因為有一顆金子般明亮的心。

吳祖塏自1948年回國,迄今已40餘年。在這將近半個世紀的歲月裏,他時刻不忘當年回國時心中寫了一遍又一遍的四個方塊字:報效祖國。無論國內政治風雲如何變幻,他從不動搖自己的堅定信念,竭盡全力地為祖國電真空專業和彩管工業發展貢獻自己的畢生。為此,黨和人民給予他很高的榮譽,數十年來,他先後當選為第三屆、第五屆、第六屆全國人大代表,第七屆全國人大提名代表,第二屆全國特邀政協委員,江蘇省和四川省人大代表,他還當選為中國電子學會一、二、三屆理事、會士和學會會員,中國真空學會二屆常務理事和名譽理事。近幾年,他又被授予國家級有特殊貢獻的專家榮譽稱號。在他擔任廠長、總工長達40餘年的生涯裏,始終沒有辜負祖國的信任和期望。他先後領導過的南京741廠、成都773廠和鹹陽4400廠,均在全國電子百家企業中榜上有名。

從南京到成都,從50年代到80年代,從第一隻熒光管的研製到第一隻黑白顯像管的研製成功,吳祖塏付出了多少艱辛,流過多少汗水,蒙受了多少不白之冤,然而,他並未因此而意誌消退。1972年他成功地研製出我國第一隻彩色顯像管;1976年又推出為銀河1號計算機配套的電壓穿透式多色顯像管。

“蝸牛事件”風平浪靜之後,國家重新決定從日本引進彩管項目,吳祖塏作為對日立、旭硝子、大日本塗料、大日本網版四家日方公司技術合作談判的總代表,取得了談判預期的效果。

人們難以忘記,在建設鹹陽彩色顯像管總廠初期,吳祖塏的實事求是、敢於冒險的硬骨頭精神。在最關鍵時刻,是他冒著裏通外國的罪名,在當時國內技術還不過關的情況下,將2種熒光新材料和21種玻璃材料帶到國外去化驗,為國家解決了十分頭疼的原材料難題。日立公司鹹陽專家組組長橫井昭夫曾感歎道:鹹陽工廠之所以引進成功,關鍵是談判對手吳祖塏先生太內行了。當鹹陽彩管廠建成並於當年投產研製的消息傳到日本,東京NEG廣播電台連續三次進行廣播。當時,日本許多同行將信將疑: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懷疑中國人能否完成這樣複雜的綜合性彩管工程。

1986年,因年事已高,吳祖塏從工作多年的領導崗位上退居二線。已經古稀之年的吳祖塏,對於事業依然一往情深。在擔任陝西省政府特約技術顧問的同時,還兼任著深圳日立賽格公司的高級顧問,西安交大兼職教授,繼續為中國彩管事業出謀劃策。

有一次,廣東省電子局副局長劉忠山請教吳祖塏:“廣東省長批評了某某廠,說他們組團考察了全世界,就是一事無成,怎麼辦?”吳祖塏答道:“根據我在鹹陽的經驗,找‘日立’為上策。”

1988年秋,深圳對引進法國還是日本的技術舉棋不定,現任賽格日立公司周工展總經理寫信問吳祖塏,他毫不猶豫地回答說:“如果引進法國舊生產線,勢必與MAC彩管廠同歸於盡!”後來的事實證明,吳祖塏的兩次建議完全正確!

作為中國熒光燈管的開山鼻祖,吳祖塏不僅是勇於開拓的實踐者,又是學術理論的探索者。他注意總結技術經驗,善於在理論寶庫中孜孜以求,不斷挖掘,先後發表著作、論文30餘部(篇)。其中,1958年由上海科技出版社出版的專著《熒光燈製造基礎》,曾對我國熒光燈的普及和大量生產產生過巨大作用。甚至在30年後的今天,這本專著仍煥發著自己的生命力。

今年已80高齡的吳祖塏,仍關心著國家的改革開放,尤其是對國有大中型企業的現存問題,他積極探討,尋求對策,寫下了字字珠璣的“大中型企業搞不活的基本原因”等論文,受到黨和國家領導的重視。

(原載1999年10月1日《中國電子報》,由杜仲棋、呂鶴林執筆,作者改定)

無愧人生

西安電子科技大學梁傳甲教授故於1992年10月11日。采訪他的事跡,給人印象最深的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偉大人生。他們生活清貧而樂於奉獻,他們甘為人梯而至死不悔,他們的一生就像一根蠟燭,“燃燒自己,照亮他人!”

梁傳甲教授就是這樣,直至生命的終點。

梁傳甲教授是國內著名的信息論與編碼專家,在密碼學、語言加密、信息論、糾錯碼等領域有很深的造詣。本來,他完全可以在這些專業上有更深入的發展,但是為了帶動一批年輕人,推動整個學科建設,1991年他毅然決定改上一項國防通信的重大項目。

梁傳甲教授是在身體極度虛弱的情況下挑起這個項目的大梁的。在此之前,他已兩次接到醫院的病危通知書。兩條路擺在麵前:一條是躺下治療;一條是事業。他選擇了後者,雖然他知道,死神就在身後。

嚴格說,上國防通信這個重大項目,並非梁傳甲之所長。但由於他具有過人的才華,堅實、寬廣的基礎和極強的科研能力,加上他那驚人的投入精神,1992年由他主持擬定的方案一舉中標。項目合同簽訂後,梁傳甲更是廢寢忘食,夜以繼日,辛勤工作。1992年8月,為測得有關數據,他不顧下肢浮腫,多次前往西安郊縣某通信學院去做試驗。時值盛夏,正是學校暑假期間,學院不開夥,他就帶上冷饅頭和白開水,淩晨5點騎半小時自行車至西安小寨轉乘班車,回家時已是傍晚,僅僅一天,他的眼角就出血了,但他仍然堅持到試驗結束。勞累過度,使得他的病情迅速惡化,先是連續一個多月發低燒,後來腹部出現隱痛、發脹,他硬是撐著。

一直堅持到10月8日,下午3時正,係學術委員會如期召開,梁傳甲來到會議室,向全體委員做項目總體設計報告。幻影燈映著他蒼白的臉,同事們勸他坐下講,他說自己站著還行,堅持站立到報告的最後一分鍾。

事後,同事王新梅教授回憶道:10月9日,整整一天,梁傳甲是在歸納充實、整理方案中度過的。10月10日上午,他還在校圖書館見到梁傳甲,期刊部在三樓,那時的梁傳甲雙腿像灌了鉛,是學生扶著上去的。

“為了項目更加完善,老梁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回憶起梁傳甲最後的日子,他的同事、學生無限感慨!

梁傳甲教授終年58歲,正當盛年。詳察他短暫的一生,處處使人感受到他那高尚的情操。

擔任室主任時,凡出公差幹雜務活,需要一個人做的,從來都是他自己去。按規定,主講教師隻改部分作業,可凡是他見到的作業本,他都全部批改。對獎勵工資、評選先進,他總是謙讓。多少年來,他的工資都是在大家“齊步走”時跟著動一動,直到去世時他還是教授最低一級。選他當先進,大家要苦口婆心做工作,這樣還往往通不過。評職稱是大事,在學校,職稱和待遇息息相關,幾乎沒有人對此袖手旁觀。梁傳甲1958年大學畢業,是學校當時有名的“6分學員”,憑學識、資曆評教授是不成問題的。但他對評職稱照例不熱心,倒是別人為他著急,為他整理資料。1986年,他才第一次填報了申報教授的表格。在科研成果一欄中,他一絲不苟地寫上:“《偽隨機序列及其應用》這本書是我在王育民同誌1979年的某種講義上整理的,《信息與編碼理論》這本與別人合作的著作,我僅寫了後一章。”他的舉動使許多人為之震動。

與梁傳甲共事多年的蕭國鎮教授總是忘不了1980年底與梁傳甲的美國之行。那年,他們到洛杉磯參加國際信息論會議。作為和國家一起飽受挫折的一代知識分子,他們極能體諒國家的困難,為了少花國家的錢,梁傳甲提議不住會議安排的大酒店,改在便宜的汽車飯店投宿,每天在中國餐館吃麵條或啃漢堡包。當時,他們手頭均有國家發的200元美金,這筆錢完全夠每人買一台彩電帶回來。然而梁傳甲同蕭教授卻什麼都沒有帶,回國後,他們把各自200元美金原封不動交給了國家。

我們的讀者切莫以為中國教授一定是十分富有了,其實,他們大都是些清貧者,隻是梁傳甲教授更突出罷了。

如果畫一幅肖像,說這是一位教授,我們的讀者未必相信。梁傳甲很瘦,戴一副高度近視鏡,穿一身深藍色的紅衛服,冬天,腳上是一雙舊軍用大頭棉鞋。1990年,他從北京治病回來,扛回一包親戚不穿的過時衣裳,這些簡直成了他的時裝,其中有一件灰色夾克衫,原是他妹夫的工作服,他穿上身,一直到去世。惟一的一身毛料服裝是那年出國時訂做的,回國後那身西服他總舍不得穿,深壓箱底,成了出國的惟一紀念。

梁傳甲多年來經濟狀況一直不好。早年,上有老父,下有弟妹,靠他負擔,住在單身寢室裏,同事們常見他啃個冷饅頭,很少上集體食堂打菜。成家後,妻子下放到外地,女兒留在北京雇人帶,需要他寄錢。這些年,全家團聚,日子好過了,不期大女兒幾次住院,耗盡了全家的所有……

生活清貧卻不為金錢所動,這就是中國知識分子的精神!在懷念梁傳甲教授的座談會上,老教授們深情地說:“按梁傳甲的學識和能力,他本可以成為更傑出的人才,但他沒有這樣做,尤其是在‘發現自我、認識自我、實現自我’的自我意識蘇醒的年代,他仍然一如既往,把自己的才華、精力給了他的學生,用自己的身體,為後來者搭起向上的人梯。”

這不也是人生的一麵豐碑嗎?

(原載1992年12月25日《中國電子報》,與王躍華合寫,獲1992年度陝西新聞獎三等獎)

蘇錦國素描

在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正負電子對撞機那神聖的紀念碑上,鐫刻著一個又一個為這項重大工程作出突出貢獻者的名字,其中就有本文采訪的對象――蘇錦國那個廠――西安電子儀器廠,作為紀念碑上惟一的街道企業與國內著名廠所院校同輝。

蘇錦國人高馬大,頭上又有一大堆閃光的頭銜,但這兩年像學了隱身法,以至於圈子裏的細心人也很難從報紙、電台、電視屏幕上掃描到他的蹤影。那幾年,他帶領西安電子儀器廠奮力開拓,把一個白手起家的街道企業辦成了一朵花。他也因此成為全國青年十大優秀企業家、省勞模,並擔任了省政協委員。問他這兩年何以從新聞上消失得無影無蹤,蘇錦國回答說:“辦廠。”

60年代末,正是“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年代,20歲出頭的蘇錦國患了關節炎被留在城裏,這樣,老三屆插隊者的行列裏少了一位知識青年,而西安紅廟坡街道上多了一個臨時工。白天,這位高中時就迷上無線電的年輕人四處攬活幹,夜晚,累了一天的小小臨時工卻做著辦一個輝輝煌煌的大企業的夢。寒來暑往,當他剛剛積攢下一點點可憐的“資本”時,這個小臨時工便躍躍欲試,開始了創業前的探索。

在商店裏,他買了電阻電容,買全了他苦心設計的舞台燈光調控器所需的一切材料後,便手舞足蹈地幹了起來。半年時間裏,他沒有任何收入,日子日趨窘迫,但他終於做成了當時西北五省區第一台可控矽調光器,樣機在西安人民劇院試用後,受到專家的高度評價。200多份訂單一下子從全國各地飛向他的手中。興奮之餘,他又惶惶不安:因為他除了這台樣機,幾乎是一無所有了。

街道辦事處不失時機地支持了他。於是,他有了一間16平米的廠房,有了兩張權作工作台的床板,還有了六七個積極性很高的居委會派來的老太太。作為一個工廠,確實有些寒磣,但它畢竟為西安電子儀器廠的今天開創了紀元。

如果說,當年創業時那個隻有這一個產品、年產值三四十萬元的電子儀器廠曾經使紅廟坡街道辦大為震驚,那麼今天的電子儀器廠就更使人歡欣鼓舞了:職工人數由六七個老太太發展到130多人,產品由一個品種發展到若幹大類;質量上,片狀電阻在國內享有一定聲譽,而電阻網絡更是獨此一家。

近年來,他們除了為正負電子對撞機攻克過尖端外,還承擔了某工程高能離子加速器高精度穩流電源的攻關、長征一號運載火箭點火電源的研製等國家級重大項目,為街道企業塗下了一筆筆重彩。

……就在筆者的思路還在電子儀器廠的電源產品上盤旋時,車子已經在西安北郊工農路20號門前停了下來。抬頭仰望,麵前矗立著一座十分氣派的現代建築,“西安磁電有限公司”幾個黑字在銅牌上閃閃爍爍。原來,市場上那正在創牌子的“西姆牌”錄像帶便是這家公司的產品。蘇錦國告訴記者,他們的這個公司是與香港合資的,總投資達495萬美金,設備引進於日本JVC公司,年產錄像帶300萬盒,去年5月開工,產品70%外銷東歐、蘇聯、東南亞,市場大著呢!

我問蘇錦國,這家公司與你們電子儀器廠是什麼關係,蘇錦國邊走邊說:“算是電子儀器廠的一個分部吧。”並補充道,在這個合資的磁帶公司,他們的股份占70%。

好一個“一個分部”!才幾年功夫,蘇錦國又開拓出這樣一塊嶄新的領域!

記者在發稿時,西安電子儀器廠和蘇錦國本人收到了由國務院總理李鵬簽發的獎狀以及獎杯、銀牌,表彰工廠和蘇錦國在北京正負電子對撞機建設中的貢獻。記者問蘇錦國有何感想,蘇錦國說:“總覺得心上沉甸甸的。”是的,成績越大壓力就越大,壓力越大,生命就愈充實――對生活的強者來說。

(原載1991年11月4日《中國電子報》)

一星生輝

人們最推崇空前絕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模式在描寫當今改革者的文藝作品裏司空見慣。趙潤昌卻無緣作為這類作品的主人公。

生產電位器、電阻器的宏星器材廠坐落在陝西洛南一條距倉頡造字台不遠的山溝裏。在兩年前的早春時節,趙潤昌被推上廠長崗位,遙望倉頡造字台,他清醒地認識到,在這個舞台上自己不想也不可能扮演白手起家的創業者。前任交給他的不是一個破攤子,相反,是各方麵已走上正軌的一個企業,是一顆正在上升的星。

“要讓我有選擇機會,我寧願赤手空拳打天下。”趙潤昌上任之初,心裏翻騰的卻是這個念頭。創業難,守業更難哪。

一年下來,趙潤昌噓了一口氣,企業各項經濟技術指標創本廠曆史最高水平。兩年後,趙潤昌的臉龐上現出了笑容。要說確實不簡單,兩年之中,廠裏捧得部省以上榮譽稱號達29項。

習字悟人生

於是有人說,趙潤昌命好,他栽花,花發;他插柳,柳茂。

美譽麵前,趙潤昌清醒得很。

趙潤昌說,他出生在“家家泉水,戶戶垂楊”的山東濟南市。三歲時他就被嚴厲的父親“趕”上學習的軌道,每天都要握著毛筆去練寫由倉頡製造的那一個個不認識的方塊字。正是得益於幼年的嚴格訓練,使他具有了堅韌不拔、銳意進取的意誌品質。不到20歲那年,他就以優異成績畢業於山東工學院。

搞技術,他是行家裏手。如W3-3電位器,市場看好,但合格率隻有50%耀60%,當時的廠長拿了三個產品找到那時還是廠技術科副科長的趙潤昌,他二話不說,回到家關起門,白天晚上測繪構思,一幹就是幾個通宵,終於使產品合格率上升到90%,為那時宏星廠軍轉民立下了汗馬功勞。

趙潤昌是條漢子,有著鮮明的個性。他擔任廠長的就職演說很短,僅三分鍾,卻贏得了職工長達幾分鍾的掌聲。那時,宏星廠經過多年奮戰,已經衝出軍轉民的低穀,宏星事業已經“走紅”,甚至已經有了“宏星到了頂峰”的說法。產值達到3083萬元,普遍的看法是,能守住這個攤子就不容易,再有較大比例的增長,行嗎?

職工的目光聚集在趙潤昌臉上。

他沒有辜負職工的期望。

宏星廠的“怪事”

宏星廠工作好開展。人們說,歸根結底是趙廠長過硬。獎金是個敏感區。廠長為企業操勞,東奔西跑,多拿些獎金,這在企業無可非議。但宏星廠廠長趙潤昌的獎金係數僅為1.4,低於一線中層幹部的1.6,甚至低於一線工人的平均獎。

1989年底,省政府獎勵宏星廠領導班子一萬元,在趙潤昌的影響下,他們分文未取,把這筆錢全部交給廠子弟學校、托兒所和工會。職工得知,過意不去,最後,在職代會上,職工代表為了表示職工的一點心意,給每人獎了一隻石英鍾。

中層幹部調整,是企業的頭疼事。趙潤昌上任後,邊工作邊調查,發現要再推動宏星廠前進,就必須打破中層幹部隊伍老化的狀態。多年以來,中幹隊伍裏的許多同誌與他朝夕相處,有著深厚的感情,但他知道,宏星廠如果再要有大的進展,沒有一個更年輕更勇於進取的中幹隊伍來配合是不行的。對中幹隊伍,他萌發了“大動幹戈”的念頭,卻不知如何動手。這時,他想起了自己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