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張懷光麵麵相覷,同時想到了我藏在丹陽前隋皇行宮某處那標有尚衣禦製的繈褓布,如今可以斷定,它確實是出自尚衣監的了。
“這和你母親做的錯事有什麼關係?”
王守澄遲疑了陣,說道:“文士出宮,私下又找到長孫大人,和他細細密談。”
張懷光說道:“這次談話應該是一切變亂的根本起因?”
王守澄說道:“可以這麼說。”
我問道:“他們都談了些什麼內容?”
王守澄說道:“那文士說,小皇子是少見的四柱純陽雙龍命格,王氣比太宗皇帝更甚,將來必可建立前所未有的宏圖霸業,但他月刑日幹,生來克母,孤獨良善,年支七殺帶羊刃,劫奪母宮,不利外戚;中宮雖有帝星壓陣,但雜氣橫生,暗藏殺戮,父母宮臨死絕庫地,不利生息,太宗皇帝有百靈護體,或可得免,長孫皇後命格陰柔,必多災病早亡,加之長孫大人命盤又與他相左,受他罡氣所克,必不得善終,此後長孫氏一族日漸式微,最終高門破落如良人,”他頓了頓,“簡言之,小皇子是殺戮星轉世的帝王,創建驚世偉業之餘,也將終結長孫氏一族的榮光。”
我腦中轟的一聲響,踉蹌退後幾步,跌坐在床榻上,半晌說不出話。
張懷光也驚訝之極,卻記得寬慰我,“怪力亂神的話,怎麼能夠當真,長孫無忌著實糊塗。”
我呆呆看著他,一字字道:“但長孫皇後確實是早亡的,我在驃騎營也確實常年出征,殺伐四起,而最為難過之處還在於,太宗皇帝當年玄武驚變,前後才隻殺戮五萬人不到,我二十歲整,卻有十九萬西征將士因我而死。”
難怪一路行來,眾人都勸阻我不可東進長安,不可追查西征事敗真相,說我獲知真相一定會後悔。
我是殺戮星轉世……
自古殺戮星轉世的人,都是災厄的起源。
王守澄同情注視我,繼續說道:“長孫無忌反複斟酌,決定秘密處死小皇子,於是他指示我母親,要她趁著送小皇子去浴房清洗時,把人調換出來,改用別家小孩代替。”
我母親最初萬分不忍,因她知道小皇子落在長孫大人手中必死無疑,但她終究是長孫氏的家奴,對長孫家族感情深厚,無論如何不忍見它衰微,何況還關係到長孫皇後生死,幾番躊躇,她接受了長孫大人的安排。
這件事當然是瞞著長孫皇後和太宗皇帝進行的,所以兩人至死都不知道小皇子已經給人偷換過。
“饒是如此,長孫皇後還是盛年薨斃,元慶成為驃騎營最出名的驍勇戰將,頂替他的小孩做成了皇帝,”他悵然道,“可見天意不可違。”
張懷光麵色微變,“這樣說起來,當今的聖上根本不是李家的正統血脈?”
王守澄沒作聲,權當是默認。
張懷光無言苦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元慶,日後我們重建驃騎,都不知道是在給誰家江山賣命。”
我沒作聲,怔怔出神良久,問王守澄,“你們為什麼會選擇在翡翠湖附近建造毒氣室?”
王守澄說道:“不是我們選擇翡翠湖建造毒氣室,而是因為那地方本身就有一個毒氣室,雖然設備不甚完善,但是稍作改造就非常合用。”
我沉住氣,“你的意思,它從前就存在?”
王守澄說道:“對,實際上,按照長孫大人透露的,那地方早在遠古時代就有,據說是黃帝修建來關押各種熊羆貔貅貙虎等怪獸用的,從地表下,一共有十八層,越往地下越是凶險,黃帝稱之為十八重門,他過世之後這地方對外封閉。”
一直到漢朝,有實力雄厚的豪強家族發現十八重門,對它進行精心改造,變成家族囚禁罪囚犯人的處所,此後的數百年間,十八重門經該家族不斷修建,日趨完善,關押在裏邊的犯人,沒有一個能夠逃走。
“到前隋朝,這家族因為得罪朝廷,所有家產充公,十八重門由前隋秦王楊俊負責看管,楊廣繼位,誅殺楊俊,他的家臣投奔了長孫大人的父親,順便帶給他開啟十八重門的鑰匙。”
張懷光說道:“這樣看來,九小姐應該就是在十八重門裏了,”他微蹙雙眉,“但那地方看來應該不大容易進出,我們現下怎麼辦?”
我出了會神,說道:“懷光,你替我安排,把王守澄的妻小連夜送出長安,”又對王守澄說道,“不管出於何種理由,十九萬人是被你所毒死,我救你不得。”
王守澄百感交集道:“我知道。”
張懷光說道:“好,”又問道,“那你呢?”
我平靜說道:“我去十八重門,找回九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