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懷光說道:“有可能,但有一點就很奇怪,田寬既然懷疑你身份,又事關皇家的血統,他做什麼不報給太宗皇帝知道?”
我輕聲苦笑,淡淡說道:“未必沒有報過吧……”
田寬既能萬裏追蹤去黃州,又一路查回長安,說明他有古道熱腸,加之是直接隸屬太宗皇帝的近身護衛,不受任何朝臣轄製,有足夠的便利追究長命鎖持有人的來曆,因此他發現我行蹤卻又草率安排,就隻剩一種可能:有人不允他繼續追查內情。
而這個有人,除了太宗皇帝,不做第二人想,換言之,田寬從長安出發之前,很有可能就已經將長命鎖的事稟告給太宗皇帝知道,太宗皇帝對於我的存在,其實是知情的,但基於許多不可量度不為人知的考慮,最主要的是,他沒有想到日後會立皇九子為太子,最終選擇了忽略。
容複恭大人說過,真相遠比我想象中更加殘酷,看來是真的,這幾天來,每當我以為自己已經見識到真相最殘酷的一麵,卻發現下一刻爆出的真相比前一刻獲悉的更加殘酷。
張懷光見我神色蒼涼,心念流轉,約略想通個中曲直,一時也呆住了,半晌啞然道:“元慶,一切都是猜想和假設,沒有任何真憑實據,未必是事實,田寬會放棄追查,也有可能是他自己覺著事關重大,不敢再查,太宗皇帝其實半點也不知情,所以你不用那麼悲觀,退一萬步講,即便事實果真如此,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打起精神拍我肩膀,“無論如何,你還有我和高季十三一幫好兄弟。”
我笑道:“是啊,幸好有你們。”與我窮途相伴,至始至終,不離不棄。
張懷光苦笑,終究還是忍不住,說道:“難怪太宗皇帝一向嚴禁部署毆鬥,多年前你砍傷韓琿,他卻不僅沒有責怪,還封你做金刀大將,對你讚賞有加,我們當時都想他是給將軍麵子,現在才知道是別有隱情。”
我輕聲歎息,“我隻希望一切都是妄自猜度,不要是實情才好。”
張懷光問道:“為什麼?”
我慢慢說道:“貞觀二十三年九月,我們西征的時候,太宗皇帝已經病重,由太子和長孫大人監國,假使他知道我的身份來曆,以他的聰明睿智,就不可能猜測不到長孫大人安排我們西征的用意,卻又沒有辦法阻止,那時節,他心裏該是多麼的痛苦。”
張懷光怔了怔,試探問道:“元慶,你不恨太宗皇帝?”
我搖頭,“不,恰恰相反,我由衷敬仰太宗皇帝,我在驃騎營苦戰八年,大小數百次戰役,每一次為他出征,都是心甘情願。”
張懷光再度無言,“元慶,你天性純良至此,讓我越發的覺得,帶你離開長安是再正確沒有的事。”
我歎了口氣,“可是我想念在驃騎營的生活,我喜歡在萬馬軍中鏖戰,離開了烽煙戰火,金刀將還是金刀將麼?”
張懷光苦笑,“那也對,”說著莫名怒火中燒,“如果不是長孫昕這個刁人說破你身份,驃騎營現在還好好的。”
長孫昕嚇得渾身發抖,張懷光臉型是不錯的,但武將天生殺氣重,他又少了一目,恨怒織集時像極了燃燒的阿修羅。
我定了定神,對長孫昕說道:“你告訴我,如何經由那塊長命鎖,推算出我身份的?”
長孫昕打著哆嗦說道:“魏阿牛說長命鎖是田寬送給他的酬勞,我就問他田寬是誰,如今在什麼地方,魏阿牛卻聲稱他和田寬隻有一麵之緣,後來再沒見過,而且事情過去八年,也無從查起田寬下落。事情到這地步多半是山窮水盡了,可是我卻不死心,把腦筋動到驃騎統帥契苾光身上。”
我和張懷光都是心下一沉,齊聲問道:“你拿了長命鎖找將軍幫忙?”
長孫昕點頭,對我說道:“是,我那時候並不知道長命鎖是你的,隻是想著田寬大約是你的親戚,想要你從軍,於是找到招兵的魏阿牛,善用錢財疏通關節,所以我要找田寬,自然要從你身上著手。於是我去找契苾光,旁敲側擊打探你的親屬關係,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契苾光年紀雖然輕,卻機敏異常,兩人一番交談,我什麼消息都沒探聽到,關於長命鎖的發現反給他套的一幹二淨,連自己重金贖買到手的長命鎖也給他沒收,又嚴令我不得泄露這件事給任何人知道。”
張懷光忍不住笑出來,“雷厲風行,像將軍的作風。”
我問道:“後來呢?”
長孫昕說道:“我生性好奇,契苾光越是壓製我追查長命鎖的事,我越是想要知道內情,並且懷疑長命鎖很有可能就是你本人的物品,彼時長命鎖雖然給他沒收,但是我記得鎖片上鐫刻的八字,為了確認猜測,我跑去兵部集令處查你的金刀封敕令底本。”
張懷光問道:“你查那個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