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陸蕭兒緊緊的握著手中的玉簫,跟在孤竹國王後麵走進了大堂。琴聲笛鳴不絕於耳,壽宴布置得雍容華貴。陸蕭兒聽著那些世俗的曲子,隻覺得心中浮躁不已,幾欲作嘔。濃妝豔抹的歌女和著樂聲翩翩起舞,錦衣玉冠的王孫公子,花枝招展的公主嬪妃,都那麼的令人生厭。陸蕭兒在晗溪社生活了四年,早已習慣了那裏寧靜祥和的日子,沒有庸人打擾,隻有天籟之音。
孤竹國王入座後,陸蕭兒立在一旁。
“請那位孤竹國來得樂師走到寡人麵前來,不知可否?”薄姑王笑吟吟的問道。陸蕭兒先是一愣,抬頭看了看那壽星,極不情願的移步上前。薄姑王站起身來,繞著陸蕭兒踱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番,極為輕蔑的笑道:“倒真是個文弱書生,不過奶氣味太重了,乳臭未幹;有沒有涵養,我就不清楚了……”說罷,在場的王孫貴族都竊笑起來,薄姑王很起勁的繼續說道:“世人都說,孤竹國的樂師文乃晗是個自古以來從未有過的美男子,豈知耳聞不如目見……作我薄姑皇子的侍從,怕是還不夠格。”賓客們終於抑製不住,都笑出了聲。陸蕭兒隻覺得臉上發燒一樣的燙。等大家的笑聲漸漸平息了,他不卑不亢的回應道:“在下陸蕭兒。家師有事外出,還沒有歸來,殿下給予召開壽宴,卻沒有預先通知,事出匆忙,才隻好由在下臨時頂替一下。並且,您在請柬上隻說要帶一名樂師,並沒有指明是家師。我孤竹國王出於對您的尊重,才特意派人去祖山之巔,晗溪文苑請晗溪社的樂師來赴宴,您應心懷感激才是。至於貴國皇子為何對侍從的相貌有如此嚴格的要求,我不清楚。每年意欲向家師拜師學藝的不下千人,但擇徒的要求不過是天資聰穎、勤奮好學罷了。倘若他日貴國皇子意欲上祖山學藝,盡可找我向家師求情,或許能得到旁聽的機會。”
薄姑王狠狠地瞪了一眼陸蕭兒,一甩衣袖轉身回到了座位。他強壓著怒火坐下,問道:“都說晗溪社是仙樂聖地,既然陸公子正是晗溪社的樂師,那不妨吹奏一曲,讓大家見識一下多音和鳴的絕技。”
陸蕭兒冷冷的答道:“蕭兒學藝不精,最多隻能吹出三音。那和鳴之技,本是需要極高內功造詣的,我就算吹得出,也不正宗。何況,我今日隻帶了玉簫,沒帶竹笛來。”
“這不難,這裏這麼多樂師,你隨意向誰借一把竹笛來便是了。”薄姑王已是一臉鐵青。
“對不起,殿下,”陸蕭兒毫不客氣的說道,“想吹多音和鳴,必須要用我們晗溪社的竹笛。倘若是普通的笛子必定是要被震裂的,決計吹不出。”
薄姑王再也抑製不住怒火,猛地站起來吼道:“來人!給我掌嘴!”
陸蕭兒也氣急了,意欲還手。就在這時,一陣悠悠的清樂突然飄然入耳,給人一種自內而外的震撼。像是一股澄澈的清泉緩緩流下,讓聽到的人心裏說不出的舒適。細細品來,竟是許多支竹笛的合奏,悠揚婉轉,和諧悅耳。賓客們都聽得出了神,所有的樂師都停了手。
陸蕭兒驚喜的聽著,淚水奪眶而出。過了半晌,薄姑王如夢初醒,急忙向身邊的大臣吩咐道:“快去門外看看,是何人在吹奏?”
那大臣好一會兒才回到內堂,躬身答道:“回稟國王,吹笛者是一個白衣少年。”
“一個?隻有一個人?”薄姑王驚奇的問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大臣沉默了片刻,答道:“恕臣愚昧,不知怎麼表述……老夫在世幾十年,還從未見過如此神韻的少年……”
薄姑王驚喜的站起來,叫道:“快!請他進來!”
片刻功夫,那大臣又緩緩走回了內堂。但這次,再也沒有人注意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後的那個少年身上。文乃晗並沒有穿上次在玉淵潭的那件白紗長衫——它已被覃若溪的匕首劃破了。以墨為了表示歉意,送了這件白色錦衣給他——開始時,文乃晗是不太願意的。他習慣了衣著樸素,毫無裝飾,而這件卻過於華美。盡管隻有些簡潔大方的刺繡紋樣和寶石鑲邊,也是令他極不自在。誰知,今天竟與這壽宴的氣氛很是相符。比起那些披金戴銀、走起路來叮當響的庸俗之輩來,更顯得典雅高貴。
文乃晗年幼時隻是跟隨文在天學武和向一些樂師學習琴法笛術,十四歲以後更是隻居於祖山之上。除極少數的親人、師長和訪客外,幾乎是無人見過文乃晗。隻不過凡是見過他的人,都忍不住要向認識的人讚歎他的美貌,因此幾乎所有的人都聽說過有關文乃晗的傳聞。不用說是像今天這樣北方諸侯聚會的壽宴,就是幾個鄉間村夫集會的場麵,文乃晗也是從未出現過的。在場的王孫貴族都不禁瞪大了眼睛,極為震驚,他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世上真能有生得如此完美的人。之前,沒親眼見過文乃晗的人都認為,那些傳聞不過是世人故作玄虛罷了。
孤竹國王無法掩飾的得意起來。他站起身,走到文乃晗麵前。文乃晗單膝著地,跪拜道:“乃晗參見國王。日前有瑣事纏身,未能及時趕到,望您恕罪。”
孤竹國王趕忙上前將他扶起,喜笑顏開的說道:“不要緊,你現在到了就好!”他轉過身來,親自向薄姑王引薦道:“這位就是我孤竹國的琴師、晗溪社的主人文乃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