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上次去年檢有多難嗎？”雲子流著眼淚說，“驗尾氣、過安檢、清違章、交罰款、各種手續……還好，中國式的年檢自然有中國式的解決辦法，我找了個黃牛，給他200塊，我就坐在麥當勞喝咖啡去了，等他全部搞定，我在開回來的路上，汽車剮蹭到馬路牙子上的。”
“我就知道，你能‘呂端大事不糊塗’。”我說，“我開車的經驗，就是‘眼勤手快不怕慢’。”
“眼勤手快不怕慢。”雲子說，“你得趕緊好起來，要不然我還是沒有安全感。”
我明白雲子的意思，點了點頭。
老媽爆料，說：“早幾天，在租住小區裏的馬路上，雲子開車，一不小心把前輪給陷進了窨井，最後她喊來路邊幾個民工把車抬起來的。”
“開車是門技術活兒，這技術是靠公裏數跑出來的，再說，即便是行程上百萬公裏的出租司機也難免出錯。但是，記住一條準則：慢，是一切行車安全的法寶。”
把話題從沉重帶到了輕鬆，於是我轉入了正題。
我說：“記得我曾經跟你朗誦過一首詩，名叫《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記得，當時我說，你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果然，你第一時間對我隱瞞了你的病情。”
“好，今天，在放化療感覺最糟糕的時候，我將毫不隱瞞地告訴你一句話。”
“假如生活欺騙了我？”
“不，假如我將遠行……”
“遠行？”雲子眨巴眨巴眼睛說，“去哪兒？帶上我。”
“說正經的，聽好了。”我用嚴肅的語氣說，“假如我將遠行，你一定要帶著仔仔為我守望。要是仔仔問你，爸爸去哪兒了？你要告訴他，我去了很遠的地方，旅行。等到他20歲了，你再把我的這個日記本交給他，讓他自己在日記裏，尋找他和爸爸媽媽無可替代的最真、最美的幸福時光。”
我鄭重其事的樣子，令老媽和雲子神情嚴肅起來。
我朝重症病房方向望了望，繼續說：“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我的病情，不是缺胳膊少腿那麼簡單，我不能不以防萬一。”
老媽和雲子神情更加凝重了。
“如果說這也能叫遺囑，那就叫遺囑吧。房子和車子交給雲子；我此前的一切創作，作為遺產，由雲子和仔仔繼承。”我停了停，大喘了幾口氣，又喝了些水，繼續說：“老家的宅基地和山、地、田、土、房屬於我的份額，交由老爸老媽做主。另外，我借貸出去給老家朋友的錢款、憑借條，由老爸老媽收回，加上還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孝敬，我就不再擔心父母的養老了。”
老媽看了看雲子，點了點頭。
“我們老兩口種地，夠吃夠用就好，你的事情由雲子操持，我們沒有二話。”老媽看著雲子說，“別說你們的，就是我們的，將來還不都是給子孫後代？”
雲子抹了一把眼淚，長歎一聲，沒有說話。
“伢子放心，你莫操心。”老媽又說了，“我知道你現在很苦、很累，還擔驚受怕，你剛剛做的那些安排，我們都會聽的。”
說累了，我隻是點點頭，此刻，終於能說出這番話的我，可以欣慰地躺到床上歇著，一個長久以來的重擔也終於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