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我的鄉土我的神(1 / 2)

四川出版集團旗下的天地出版社要出版一本我的鄉風民俗小說選集,希望我能寫篇前言或自序,談談自己的創作感受,“以幫助讀者理解作品的思想和內容”。其實,世界上任何民族的民俗活動,無論內容還是形式,都無不具有直觀、感性、形象、生動的特點。隻要是民俗活動,它便有一定的行為模式,這種行為模式是在千百年的循環往複中形成和固定下來並以具體鮮明的形象在大眾麵前出現。因而它可以既不需要大師開示,也不需要大眾玄思冥想,隻要具備基本的認知能力,無論賢愚,大致都能看得懂、聽得進、說得出,如果要參與,那也容易得很。所以,作者再在作品之外說三道四,倒顯得有些畫蛇添足了。

不過細想想又不盡然。因為說到民俗風情的描寫,就不得不說到鄉土小說在中國走過的道路。首先是20世紀20年代初,新文學運動的先驅們在叩開中國封閉的文學之門後,開創的中國鄉土文學理論和創作實踐,給我們在小說中展現“地方色彩”和“民俗風情畫麵”開辟了廣闊的道路和創造了一係列偉大的作品。新中國成立後,“鄉土小說”被重新命名為“農村題材小說”,回歸了鄉土小說原有的重“地方色彩”和“民俗風情畫麵”描摹的本質特征,並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何謂民俗?簡言之就是民間風俗。那風俗又是什麼?我不是民俗學家,同時我也不想照搬理論書上那些深奧玄妙的話語來向讀者炫耀自己的博學。這本書裏主人公那些行為方式,無論是《壩壩宴》上的“九大碗”,還是大學教授眼中的川東民居和婢女菊花眼中的莊園;無論是興成的結婚還是雲姑的出閣,無論是《辦後事》中“燒倒頭紙”“抹汗”“穿老衣”……還是《另類的喪事》中陰陽先生的開路、釘棺、出靈……無論是《風水》中陰陽先生說風水,還是賀家灣抬菩薩遊村,也無論是湯府接神,還是蘭府拜壽……所有這些凡主人公涉及生產、飲食、居住、婚姻、喪葬、節慶、娛樂、禮儀、風水、傳說等行為,上至人生禮儀、節日歲時、行為禁忌,下至人際來往、遊戲娛樂……這些便是風俗,讀者讀過作品,我想自然便會知道。問題是,這些風俗從何而來?對我們的生活又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恐怕就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了。

有許多的風俗發生在古老的年代,已經延續了數千年,比如清明掃墓祭祖,不但已經成為一種最具大眾性、民間性的文化,也成了民眾一種習慣性的行為方式,在千百年的演化中,他們用自己的手,不斷地為它“添磚加瓦”,使它成為民間集體創造的一種文化樣式固定於我們的生活之中。於是便有了我作品中描繪的豐富多彩的民俗風情。更重要的是,風俗具有習慣性,某項風俗活動一旦成為一種文化風尚,你不跟著這種風尚走都會覺得十分困難。

為什麼鄉土小說家都熱衷於民俗風情的描寫?答案其實十分簡單:民俗風情是鄉土小說的魂,是它的重要依托,失去了這個魂和依托,鄉土小說便會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不少論者在研究我的小說時,都用了“具有鮮明地域特色”這樣的讚美之詞。這“鮮明地域特色”從何而來?我想這大約與我在創作時自覺追求作品的“民俗風情”有關。

除了上述原因,我還以為,一部好的鄉土小說,它還必須是豐盈、飽滿的。常常看到一些寫村莊生活的小說,裏麵除晃動在村莊裏的幾個人物之外,看不到村莊其他物件斑駁的色彩,聽不到眾語喧嘩的其他聲音,人物隻是作者思想的傳聲筒。這樣的小說無論有一個多麼正確的主題,多麼離奇的故事,都沒法讓人相信這是真實的生活,無法引發讀者的共鳴。其實村莊除人以外,房屋、花草、樹木、河流、田野、農具、牲畜等物以及各種自然景象也是其一分子,它們和人一道共同構成的關係和發出的聲音,組成了村莊斑駁的色彩和嘈雜的喧嘩,從而讓一個村莊活了起來,豐盈了起來。中外許多文學大家的創作證明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