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裏,賀端陽對母親說了王娟請賀鳳山立陰契的事。李正秀一聽,便馬上對賀端陽說:“上回選舉前,我去找賀鳳山給你算命,他說你要防小人,結果你果然遭到賀良毅暗算。這回,你再問問他,還有莫得小人作怪了?”賀端陽道:“不用他算,我就曉得還要遇到小人!”說完便又急急地去了。

回到王娟屋裏,賀鳳山已經來了,正戴著一副老花眼鏡,伏在屋裏桌子上,用毛筆在一張火紙上寫陰契文。陰契文是豎著寫的,一時簡體,一時繁體。也許是這類文書寫多了,倒練出了賀鳳山一手好毛筆字。寫完,又將桌上的一疊冥幣,也用火紙封了起來,並在封條上也豎著寫上了賀慶堂叔的名字、封內冥幣數量,以及賀慶和他自己的名字。寫畢,賀鳳山將陰契文和冥幣放到一邊,讓王娟來把桌子搬到大門外的院子裏。賀端陽一聽叫王娟搬桌子,自己便搶先用雙手將桌子端了出去。王娟從裏麵屋子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供品。計有豬頭肉一塊,火腿腸兩根,紅蛋三個,蘋果、柑橘各一盤,紅棗、花生等幹果一盤,豆腐幹、豬舌子各一盤,白酒半瓶。又將金銀紙一封、香一把、蠟燭兩對、鞭炮一串,放到桌子前麵的地上。一切布置停當,賀鳳山親自去點了香燭,擎了幾束香,讓王娟擎了一對蠟,跟在他的後麵,朝豬圈房和灶房走去。先走到豬圈房東邊的角落裏,賀鳳山一邊口裏喃喃誦著,一邊雙手捧香,朝牆角揖拜,並暗示王娟也跟著他揖拜。王娟一見,見他彎腰,自己也跟著彎腰。東西南北四個角落拜完,又到灶屋,依然如此祭拜。拜完了這兩間屋子的四壁牆角,賀鳳山才走出來,複將香燭插到原來的地方,進屋去拿出陰契文和封好的冥幣,分別在有自己名字的地方,用墨汁代替印泥,蓋了手印。又讓王娟在凡是有賀慶名字的位置,也蓋了手印。蓋畢,賀鳳山便在門口,大聲朗讀起了陰契文:

立陰契文字人賀慶,賀家灣村新灣大房子人氏。因於2001年搭建豬圈房和灶房,占用堂叔賀世德舊居屋基兩間,因未得到堂叔允許,今特備冥幣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元,花邊六斤,金銀六兩,焚化於冥中堂叔賀世德名下。懇請堂叔、堂嬸領用,以慰先靈,從此永遠買斷此屋基,敬請堂叔、堂嬸永離此地,靈歸山中靈房居住,不得在賀慶房屋之中或前後左右逗留!此屋及地基應永屬賀慶所有,空口無憑,特立陰契為據,並祈保賀慶闔家人等,身體健康,闔家平安,財丁興旺,諸事如意,心想事成,不得違誤,特此申明,以彰功德是也。本宅長生土地、冥京閻君大帝尊神證明功德。代筆字人賀鳳山。具伸陰契文字人賀慶。公元二零零五年冬月十七日。

念畢,賀鳳山在燃燒的蠟燭上,點燃陰契文和封好的冥幣,以及地上的金銀紙,在陰契文和冥幣燃燒的時候,又讓賀端陽去點燃了桌上那串鞭炮。然後,讓王娟將燃燒過後的紙灰,統統掃起來,倒入門口的水溝裏。如此,立陰契文的儀式便結束了。賀端陽又幫王娟把桌子搬進屋子,王娟遞給賀鳳山一個紅包,裏麵包了多少錢,賀端陽不得而知。王娟等儀式結束後,便忙著進灶屋做飯,讓賀端陽在堂屋裏陪賀鳳山說話。賀端陽說了一會閑話,忽想起母親的囑咐,還是忍不住好奇地道:“鳳山叔,你說我今年參加村主任的競選,還有沒有小人搗亂了?”賀鳳山道:“上回你母親來問吉凶,天機已明,已是一鶴之相,何須再問?”賀端陽道:“啥叫‘一鶴之相’,我不懂?”賀鳳山道:“你不懂就算了,到時候自然會明白的!”賀端陽見那賀鳳山不肯說,也就不再問了。

——選自長篇小說《〈鄉村誌〉卷二:〈民意如天〉》四川文藝出版社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