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情傷的旅行(1 / 3)

1

火車穿行在廣闊的西伯利亞大地上。誌摩不管天氣怎樣的冷,每到一站,他便下去散步,好讓冰清新銳的氣流滌淨惡濁的脾胃。他覺得,這真是一個快樂,不僅鼻孔,就連臉上和脖子上外露的毛孔,都受著最甜美的洗禮,對倦懶的性靈是一劑絕烈的刺激。

西伯利亞隻是人少,並不荒涼。天然的景致自有特色,也不單調。貝加爾湖周圍的美景,烏拉爾一帶連綿的森林,給誌摩留下了難忘的記憶。天氣晴爽時空氣竟像是透明的,亮極了,再加上地麵上雪光的折射,直晃得耀眼。每逢出現了柔媚的晚景,誌摩寧肯犧牲掉晚飯,也要領略雪地裏光彩的變幻。雪地上的陽光有時幻成最嬌嫩的彩色,尤其夕陽西漸時,最普通的是銀紅色,有時鵝黃裏稍帶上幾許綠暈,這是誌摩最喜愛的顏色。晚風靜定的時候,雪白的平原上,夕陽透過大樹的空隙,斜刺裏穿下,仿若平添出幾大條鮮豔的彩帶,亦幻亦真,那份妙趣若非親臨實在難以品味。

誌摩覺得,西伯利亞真的不壞,天是藍的,日光是鮮明的,暖和的,地上薄薄地鋪著白雪,矮樹、甘草、白皮鬆,到處看得見,還有許多稀稀的住人的木房子。

到了一個小站,頂暖和天氣,誌摩下了車,遇到一個十歲左右賣牛奶的小女孩。她圓鼓鼓的小臉,一雙聰明的藍眼睛,皮膚白淨,麵目清秀。腳上套著一雙大鞋,活像一對張著大口的黃魚,褂子也很古怪。誌摩交她一個半盧布的銀幣,她把眼睛滾上幾滾,接過去仔細查看。她問這錢是不是真的,旁邊站著看的幾個俄國人先開腔了:“是真的,沒錯。”她露出一臉的笑,把錢裝進口袋,遞給誌摩一瓶牛奶,便轉身跑了去。

誌摩倚著車窗遠眺,便總想該怎樣形容西伯利亞天然的美景呢?氣氛是晶澈的,天氣澄爽時的那種藍是在灰沙裏過日子的人們所不能想象的。這裏的森林,連綿,深厚,嚴肅,有宗教的意味。西伯利亞的林木,無論是鬆,白楊,還是灌木類的矮樹叢,每株樹的尖頂總是正對天心。白楊林最多,像是屏息排列的軍隊,閃亮著各式的旗幟、軍徽,仿佛等候什麼重要命令似的。鬆林多長得茂盛勻淨,樹幹不大,也不高,倒好像園丁早晚修飾的盆景。誌摩想,這些樹生得倔強不曲,該是西伯利亞,或許是俄羅斯最明顯的特性。

夕陽正從西北方斜照過來,天空呈嫩藍色,如輕敷著一層薄織的雲氣,平望去都是齊整的樹林,青鬆、白楊在雪白的原野上形成一幅彩色融和的靜景。樹林的頂尖尤其美,於靜穆的晚景中正像無數寺院的尖閣,排列著,對高高的藍天默禱。在這無邊的雪地有時也看得見住人的小屋,那些頂上鋪瓦的木板屋倒頗像中國的房子;也有許多小屋是用黃或紅色磚砌成的,陽光一照,顯得格外耀眼。這全部風景的情調是靜極了,緘默極了,使誌摩覺得一切動性的事物都不該在這裏出現。誌摩完全陶醉了。

2

誌摩每到一處都愛去郊外冷落處踏尋墓園,吊古上墳,因那墳墓的意象,那饅頭形的一方黃土,在他腦中就有無窮的意趣。他把墳墓看成一個美麗的虛無,在那靜定的意境裏,光陰都仿佛止息了流動,就連自己的情感也收斂起震悸,性靈便可得到最純淨的慰安。吊古是情緒的自然流露,想象已往的韶光,慰藉心靈的幽獨:在墓墟間,在晚風中,在山一邊,在水一角,慕古人情,懷舊光華;像是朵朵出岫的白雲,輕沾斜陽的彩色,冉冉地卷,款款地舒,風動時動,風止時止。吊古的意蘊會在於能使你領悟光陰的實在。置身墓前,你可以想象那光陰是洶湧的洪潮,是倒懸的急湍,隻要你見到它那水花裏隱現著的骸骨,就能認識它無所顧戀的冷酷。於是,桑田變滄海,紅粉變骷髏,青梗變枯柴,帝國變迷夢,夢變煙,火變灰,石變砂,玫瑰變泥,一切的紛爭盡數消納在無聲的墓窟裏。逢到這時,誌摩就會感到,人生的來蹤去跡,它的色調與波紋,便如夕照晚靄中的山巔融成了青紫一片,是丘是壑,是林是穀,不再分明,但那大體的輪廓都亭亭刻畫在天邊,給自己一個清晰真切的辨認。

誌摩在莫斯科三天,過得異常昏倦,總打不起精神。他真想不見紅塵,離了窮苦猶太人的噩夢,到寂靜的墓園去默默地尋思,從容地懷古,他便知足了。他也要來一個“向晚意不適”,徒步訪墓園,更何況雀山腳下的聖貞庵墓園裏安息著俄羅斯文學大師契訶夫。

聖貞庵本身是白石的,葫蘆頂是金色的,旁邊有一個極美的方形紅色鍾塔,異常鮮豔,從遠處望,單這紅、白、金色的配置便極有風趣。墓碑與墳亭就在塔影下密密地散布著。

時近傍晚,誌摩在庵前下了電車,穿著膠皮套鞋,踏著地上融化了的雪水,進了庵門。他向後望去,見到森森的林山便是拿破侖退卻時曾經回望的雀山,心中不由發出一聲歎息:蓋世豪傑拿破侖征服不了俄羅斯,這雀山便也是俄羅斯的靈魂呀!誌摩沿著泥濘小路往前走,見有不少極莊嚴的碑碣倒在地上,有好幾處堅硬精致的鐵石欄都打毀了。這些掩映在樹蔭間的墓碑,悄悄地屏息,仿佛宣示著一首古詩:“下有陳死人,杳杳即長暮。潛寐黃泉下,千載永不寤。”

誌摩摸索了半天,不曾尋著契訶夫,正在一個轉角站著發怔。這時,忽的眼前一亮,夕陽不知何時從陰雲裏露了出來,正照著金頂與紅塔,映成一片不可信的輝煌。誌摩高興,這不正是自己渴慕看到的那種金光神霞嗎!再看到秀挺緋紅的高塔刹那間已變成搖曳生姿的長劃,正欲脫離地麵,淩空飛去。

契訶夫的墓很簡單,很平易,隻有一塊瓷青色的石碑,刻著他的名字和生卒年份。鐵欄圍著,旁邊樹上掉下幾瓣小青葉,在半化的雪裏微微轉動。

誌摩倚著鐵欄,想著契訶夫是最愛幽默,最有諧趣的一位先生,臨走的時候還要求太太講笑話給他聽,在他的墓旁,還有小青葉怕他寂寞,落下來陪他。這靈性的小青葉是他生命的延續嗎?

墓園的一角傳來一陣異樣的聲波,誌摩轉過去看,見一位黑衣太太站在一座墳前,旁邊服裝古怪的牧師高聲念著經咒。誌摩想到這怪調是念給墓中人聽的,頭發根就覺著有點兒發緊。正這時,關門的鈴聲搖起,誌摩又得回紅塵去了。

3

誌摩乘火車從莫斯科到了柏林,找好旅館,便和幼儀通電話。幼儀的聲音有點兒哽咽,隻是說:“你等著,我馬上來。”誌摩還以為幼儀患了病。

誌摩見到幼儀很驚訝,她瘦了許多,形容也顯得憔悴,兩隻眼睛失去了光彩。誌摩請她坐下,邊從箱子裏取東西,邊說:“怎麼你不舒服嗎?幼儀,我給你帶了杭州的檀香木折扇,還有給小彼得的玉老虎、長命鎖。對了,你怎麼不把兒子一起帶來,我上次見他時,他才四個月。他好嗎?”

幼儀先是呆呆地望著誌摩,隨即雙手捂臉,哇地一聲哭了。她抽抽噎噎地說:“誌摩,對不起,我沒有帶好孩子。你再也見不到他了,一個星期前,他得了腹膜炎。我們的兒子……”

誌摩手裏的玉老虎、長命鎖全掉在地上,他也像堆爛泥一樣跌坐在沙發上。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胸口隱隱作痛。他怎麼能,又怎麼敢相信那剛剛四歲的稚嫩的小生命會過早地夭折。誌摩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他抑製住自己的悲痛,想到現在最可憐的是幼儀,三年前離開了丈夫,三年後又失去了愛子,那份悲慘是一個女人能承受得了的嗎?這不幸的事怎麼全讓幼儀趕上了。

誌摩站起身,走近幼儀,握住她的雙手,半天沒有說話。他強忍住眼淚,斷斷續續地說:“幼儀,道對不起的應該是我。”

幼儀忘了他們是離異的夫妻,隻記得他們是孩子共同的父母,她抱住誌摩,又一次失聲痛哭起來。她聲淚俱下地說:“誌摩,求你,什麼也別說,我心裏難受。”

兩人抱著哭了一通,誌摩幫幼儀擦幹眼淚,說:“幼儀,堅強起來。明天,我們去給兒子上墳。”

誌摩一夜沒睡,他想念他剛死去的幼子彼得。早聽幼儀在信上講,彼得自小就是個聰明可愛很有音樂天賦的孩子,聽著音樂便異常快活,坐在童車裏還常伸出小手跟著音樂的節拍搖擺。稍大些懂得淘氣的時候,隻要話匣裏播出音樂,他便乖乖地坐著靜聽,再不出聲也不鬧。他尤其喜歡德國音樂家貝多芬和瓦格納的樂曲。幼儀給彼得買來小提琴的那個晚上,他已經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好,幼儀和保姆芬妮怕他起來鬧,趕緊滅了燈把琴放在床邊。誰想這小機靈早已看見,卻偏不做聲,等大人都上了床,他才偷偷地爬起來摸著寶貝,在暗中站在床邊,試拉練習曲。芬妮來幹涉,他索性把琴抱進了被窩,-起安眠。平日裏他還常喜歡拿著一棍小短棍站在桌上模仿音樂會的指揮,那認真有趣的神情常令在座的大人捧腹大笑。誌摩早和幼儀在信裏商量過,彼得靈性裏生長著音樂的慧根,等他長大就留在德國學習音樂,說不定就成了中國的莫紮特,想不到這一點希冀的嫩芽,也叫命運無情的腳跟踏倒。想到活潑可愛的彼得,已化成一撮冰冷的遺灰,誌摩的心都碎了。他無需再掩飾心靈的悲痛,他伏在床上,哭上一陣,思念又加深一層,直到哭濕了枕頭,哭腫了眼睛,他仿佛初次明白有一點血肉從自己的生命裏分出,這才覺著父性的愛像泉眼似的在性靈裏汩汩流出。隻可惜一切都來遲了,這慈愛的甘液不能救活已經萎折了的鮮花。

第二天清晨,誌摩便趕到幼儀的公寓,他見到了芬妮。芬妮比幼儀哭得更慘更烈更悲切,她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老姑娘,先前愛上一個人,不得回音,足足癡等了六七年。後來便把全部的母愛澆鑄在彼得身上。她為彼得用盡了心力,每早每晚為他禱告,如今兩手空空的,兩眼淚汪汪,連禱告都無從開口,因為上帝待她太殘酷了。

桌上擺放著小彼得的遺像。幼儀帶著悲傷把彼得日常擺弄的玩具:小車、小馬、小鵝、小琴、小書,一一指給誌摩看,又含著淚從衣箱裏理出彼得在時穿的衣褲鞋帽給誌摩撫摩。幼儀告訴誌摩,當彼得知道自己還有一個爸爸,便常把父親的名字掛在嘴邊,並常用小嘴親吻父親的相片。知道父親要來看他和媽媽,樂得每晚都不早睡,纏著媽媽講爸爸的故事。可是現在,什麼都不存在了。幼儀說著,又哭成了淚人。

他們來到墓地。誌摩在彼得的墓碑前擺放上一隻小花圈,然後久久默立,用心靈和失去的愛子對話:可愛的小彼得,我“算是”你的父親,但一想起我算個怎樣的父親,心頭便湧起許多遺憾。我的話你是永遠聽不到了。但我要借悼念你的機會稍稍爬梳我心頭的鬱積。要說的話仿佛就在嘴邊,但真要說出口,話又跑得無影蹤,像是長在巨岩下的嫩草,得有力氣翻起那岩石才能不損傷地把它連根拔起,可有誰知道那根長得有多深!是恨,是怨,是懺悔,是悵惘?許是恨,許是怨,許是懺悔,許是悵惘。荊棘刺入路人的腳踝,他才覺出路的難走。但那荊棘,是自己生長,還是有人存心種上?或許就是你自己種下的。不管怎樣,你都不能抱怨荊棘,因為這路是你自願走的,而且那刺傷也是你腳踏的結果,不是荊棘主動來傷你。這樣想來,彼得,我倒覺得你真聰明:你來時是一團活潑、光亮的天真,去時也還是一個光亮、活潑的靈魂;你來人間真像短期的做客,知道的盡是慈母的愛,陽光的和暖與花草的美麗;你離開了媽媽的懷抱,回到了天父的懷抱。你多幸運啊,你有的是隻嚐甜漿,不吞苦水的經驗,滿臉布著笑,小腳踝不曾碰著無情的荊棘,穿來的白衣也沒有沾著一斑的泥汙。我好羨慕你,我還要去走那無盡的長路,好像遭放逐一般,所受的罪,有時還不隻是難,是苦,最難堪的是像影子一樣逐步相追的嘲諷,不可解脫。這些你無從理解,但我該受這人間的苦難,因為我是有罪的。對於你,我的彼得,為什麼我不能在你生前給你應得的慈愛,卻到了你已去了不再回來的時候,才覺著骨肉的關聯。假如我這次不到歐洲,或在萬裏之外接到你的死訊,我也許隻把那看作水麵上的雲影,來時自來,去時自去。正如你生前我不知欣喜,你在時我不知愛惜,你去時也不能過分動我的情感。我自認這不是無情,不是寡恩,可為什麼我對自身的血肉這般不近情理的冷漠?彼得,我也問自己為什麼,你知道嗎?這問的背後有無限的隱痛嗬。我不能怨,不能恨,更無從悔。我隻是悵惘,我隻能問!明知是自苦的揶揄,也隻能去忍受吧。原諒我,彼得。

誌摩發現幼儀比起在國內的時候,有了很大變化,衣著上的變化在其次,思想上兩年來實在進步不少,有誌氣有膽量,獨立的步子已經站得穩。她要回國去辦現代式學校,還打算開銀行。誌摩感覺她現在真是什麼都不怕,就等著將來丟幾個炸彈,驚驚中國鼠膽的社會。

誌摩在柏林的時候,正趕上幼儀的學校放兩個星期春假。誌摩剛好陪著幼儀做了兩個星期的旅行,是為幫她,同時也是幫自己,盡快從喪子的痛苦中擺脫出來。兩人結伴同遊巴黎、威尼斯、羅馬和翡冷翠(這是誌摩給佛羅倫薩起的詩意的名字)。兩個星期後,幼儀從翡冷翠返回柏林上學。誌摩和幼儀在一起的兩個星期,沒有了愛情的兩個人,纏緊了友誼的紐帶。他們都感到,雖然離了婚,兩個人的心反而接近了,他們都需要來自對方的友情與慰藉。他們都希望兩人這種友情的芳草地長綠長青。

4

誌摩此番來歐洲本期望在意大利會到泰戈爾的。不想泰戈爾秘書恩厚之與一美國富孀結婚,醉在蜜月裏,沒把泰戈爾因病提前回印度的情況告訴誌摩。這下誌摩沒了著落,隻好像片葉子,任風吹吧。

既然來了意大利,若能拜望自己理想中的英雄,意大利著名作家丹農雪烏,也算不虛此行。他留英時就讀過丹農雪烏的名著《死城》,認為那是無雙的傑作,是純粹的力與熱,是生命的詩歌與死的讚美的合奏,甚至是神靈的顯示。那文字中有的是錦繡、金玉、美麗的火焰,有高山的莊嚴與巍峨,有大海的濤聲在寂寞的空靈裏嘯吼出無窮的奧義。可無奈,年邁體弱的丹農雪烏謝絕一切訪客,誌摩無緣與他相見,便對他的崇敬更增添了一層神秘。

在翡冷翠,意大利文藝複興的搖籃,誌摩獲得了心靈上的滋潤。他寄居在群山環抱中一座幽雅的別墅裏,周圍靜謐的環境,清美的山水,鳴叫的夜鶯,很快就把不遇泰戈爾的失望和失去愛子的悲切,以及心中的煩惱滌蕩幹淨。翡冷翠的山中美景使誌摩終生難忘,在一個晴好的傍晚,出門散步,上山或是下山,那感覺正像是去赴一次美宴。思園的每株樹上都滿掛著詩性秀逸的果實,若不想站著傻看,一伸手就可以恣嚐鮮味,足夠迷醉性靈的了。餘輝之下,陽光正好柔暖,從繁花山林中吹出和煦的風,帶著一股幽遠的淡香,含著一息甜潤的水氣,輕撫著顏麵,繚繞著肩腰,單這呼吸就給人無窮的愉快。空氣明淨碧透,近穀不生煙,遠山不起靄,那美秀風景的全部正像畫片似的展露在眼前,任你閑暇鑒賞。

翡冷翠的山中孤獨詩意的生活,使誌摩體驗到做客山中的妙處,就在於你永遠不必踟躇你的著裝與體態,你不妨就搖曳著一頭蓬草,縱容你滿腮的苔蘚,愛穿什麼就穿什麼,甭管模樣不佳。不過,這樣出門,不要約伴,尤其是年輕的女伴,隻許獨身。誌摩好似又回到了康河邊,他的性靈在自然天籟的美秀風景裏覓得了解脫和升華。他感覺在這春夏間秀美的山中或鄉間,要是有獨身閑逛的機會,那才是福星高照的時候,那才是實際領受,親口品味,自由自在的時候,那才是肉體與靈魂行動一致的時候。誌摩實際就是自然的嬰兒,隻有回歸自然,才能得到精神的寄托和性靈的滿足。他要單身,絕對孤獨地奔赴大自然的懷抱,像一個裸體的小孩撲入母親的懷抱,那樣,他才知道什麼是靈魂的愉快;那樣,體魄與性靈才可以與自然同在一個脈搏裏跳動,同在一個音波裏起伏,同在一個神奇的宇宙裏自得。人類渾樸的天真就像含羞草似的嬌羞,一經同伴的抵觸,它就卷了起來,但在澄靜的日光下,和風中,它的姿態是自然的,它的生活是無阻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