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心武:作家要給自己營造一個能夠安靜寫作的人文環境(3 / 3)

傅:您這種詩化,是不是考慮說,躲避掉作為一個曆史事件的“老舍之死”的錯綜複雜性,而把它藝術藝術化、浪漫化?

劉:也沒有完全躲避。我的這個作品雖然是一個非現實的情節,但裏麵有很重要的劇情,講到“文革”當中的“大字報”對人性的扭曲。我使舞台上出現了老舍筆下的人物,祥子和《月牙兒》裏麵的那個妓女,實際上是沒有沒有名字的,因為“月牙兒”作為一個符碼是可以的,代表裏麵寫的那個主人公。這兩個人物在太空當中尋找自己的生身父母,那就是老舍,是他塑造的藝術人物嘛。結果在“大字報”的怪獸的誘使下,居然也來批鬥老舍,這是多麼大的一個人類文化悲劇呀!所以這也是對“文革”的一種控訴,是對這個政治事件的回應,沒有回避。你寫的那本書,采訪了很多人,考察他究竟是怎麼死的。我和你是兩個方麵的工作,你做你的那份,我做我的這份。我在這裏麵還提出曆史的“黑腳印”的問題,是個很大的命題。試圖通過一個歌劇來喚醒讀者,進入一個很大的哲思,就是關注曆史的遺忘問題,曆史記憶的恢複問題,等等。這當然是隱藏在劇本文本背後的東西,所以我覺得,我寫這個劇本還是很努力,而且我也還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傅:我注意到您是把老舍先生作為一個弱者來描寫,把他放到曆史的大環境下。

劉:對,對,我覺得他是一個弱者。

傅:顯出了個人的渺小。

劉:對。

傅:同時又表現他作為一個人的自尊。

劉:是。在這樣一個大的時代動亂當中,竟然連這樣一個善良的,弱小的,甚至於毫無反抗性的,沒有反抗意識的人,這樣一個生命也要把他毀滅掉,所以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悲劇。這樣的悲劇絕對不能再重演,我是這樣的看法。

傅:我還對您說過的一句話印象特深,您說巴金是中國作家的“良心”,巴金的這個“良心”和老舍的死,您覺得應該帶給我們怎樣的思考,或者說您怎麼來思考?

劉:我覺得這其實也是我們老祖宗曹雪芹的一個很痛苦的思考,在這個大的政治格局下麵,個體的生命有時候沒有辦法。這種情況下,我們怎麼去經過內心的掙紮去超越,去凝結出最精美的藝術作品。他們兩個都提出了一個前提,但停留在這個前提是不行的。在巴金這個“良心”、說真話的前提下,你要往前走。他們是在這個起點上指引了我們往前走,老舍以他的死,啟發我們要在這一點上往前走。

傅:生的和死的兩種不同的啟示?

劉:對,對。他們啟示我們往前走,往前怎麼走?雖然個人命運自己有時候無法把握,巴金他也沒能把握住他自己的命運,他也在他的後期的文章裏麵深刻而痛苦地講述了這一點。老舍就通過他的死,更說明他沒有辦法掌握自己的命運,他隻能以死來劃上一個巨大的疑問號和一個巨大的驚歎號。但是他們都啟示我們,不管在什麼樣的時空環境裏麵,我們有一些東西是不能夠丟的。比如說,我們對良知的崇拜,對事實的尊重。另外,我們對個人的尊嚴,對人的尊嚴不能放棄。這是起點,從這兒往前出發,可以出很好的文學。如果沒有這兩個起點,我覺得我個人是不認同那種文學的。

傅:您覺得您現在處於一個邊緣化的狀態,或者說您努力追求一種純粹的作家的感覺,您現在覺得自己達到這種感覺了嗎?或者說您覺得現在自己是不是一個純粹的作家?

劉:我覺得我很難得地達到了這個境界。記得已故的吳祖光先生說過一句話,他有一次,拍著我的肩膀說:劉心武,我覺得你是一個純粹的作家。我覺得這是對我的一個最大的讚譽。我不反對別的作家選擇別的讚譽,用別的辦法來生活和寫作,那是他們的事。而且我對他們所獲得的,比如說,名位,榮譽,金錢,樂趣,我都非常高興,我為他們祝福。但是就我目前來說,我這些都不需要。我有過名,也引起過轟動,也得過獎,也掙了一些錢,也能夠過一種有尊嚴的體麵的生活。我不能說自己是一個窮困的人,但是,我現在就是真是做到了,我不要求通過我的作品,去取得一個什麼樣的名位,獲得什麼獎項,進入什麼排行榜,或者再引起轟動,或者希望我的作品能夠成為暢銷書,賺大筆的錢,我都沒有這個要求,真的沒有。我並不反對人家,他們有都挺好的。我現在這樣,就挺好!我覺得我進入這個境界,我為自己高興。

傅:那您還在一篇隨筆中說啊,在人的一生中,出生、事業成功和死亡是很壯烈的三個場景,您怎麼來看待這三個?出生好像是被動的,自己被動地出生。

劉:對,對。

傅:死亡也多少帶有被動性,好像隻有事業的成功帶點主動性。人如果在生的時候經曆了成功的場景,才會覺得在三個當中隻有這一個是可以體味到的華彩樂章?

劉:是呀。生死是一個很大的課題,其實生的感覺我們應該是有,但是我們可能遺忘得很快,懂事兒以後,我們反而忘記了。死的體驗,我們每一個活人現在都沒法陳述。在這個生存的過程當中,使自己獲得價值,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我覺得所謂成功,這個價值不一定是用金錢來衡量,也不一定用名譽來衡量。用一種什麼來衡量?有兩個標準:一個標準是,他個人的尊嚴是否得到了保證,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標準;還一個,他是否對他人有益,他是否多少哪怕對他以外的第二個人有過一些好處。這都是他創造的價值。我覺得這對人生是很重要的。

傅:我知道您自創了六種心理操,是為了說保持自己創作上的集中精力,還更多的是為了保持一種心態的平和?

劉:這是一個低層次的東西。好像馬斯洛對個人的心理需求列了很多個層次,這個是生理保健層次,或者叫心理保健層次。是心理衛生的一種方法。

傅:您自己覺得在心理衛生上做得如何?

劉:心理衛生要經常做。我覺得這個東西跟每天要掃地,要擦桌子一樣,是萬萬不可忽略的。我是一個十足的凡人,我有很多的怪脾氣,很多乖戾地方,不近情理,蠻不講理,都有,說明自己心理上是經常出現問題。焦慮,無端的煩躁,佛教叫“無名火”(笑),都是很糟糕的,要經常搞心理衛生。

傅:用它來調劑?

劉:對,對。這是很重要的,我覺得對每一個人都很重要。

傅:在寫作習慣上,您還像以往一樣,晚上十點鍾開始寫,淩晨四點睡覺?

劉:多數情況是這樣的。

傅:您覺得自己在體力有沒有承愛不了?

劉:開始有這樣的感覺。我原來覺得寫作完全是腦力勞動,現在我開始覺得,尤其寫長篇,寫長東西,有體力勞動的感覺,這可能是生理上的變化造成的。

傅:除了寫作之外,您主要的其他的愛好、興趣有哪些?

劉:我主要兩個愛好,一個是繪畫,我不用宣紙、毛筆作中國畫,從小就畫不來。我畫水彩和油畫,因為我不是專業的油畫畫家,沒有專門的畫室,會把家裏搞得很髒,家裏人都反對,味兒很大。所以油畫兒我的產量特別少,水彩畫兒很多。

傅:水彩您畫了多長時間了?

劉:水彩我從初中時候就開始畫,現在還有幾幅是中學時代的作品。我一般水彩畫寫生,創作的畫兒比較少,寫生畫兒比較多。我現在經常到溫榆河邊,多少還帶有一點野生態的空間裏麵去畫水彩寫生畫兒,這是我目前很大的一個樂趣。另外,就是聽音樂。西洋古典音樂是我比較偏愛的。

傅:節假日您還會主動提出來和夫人去逛商場嗎?

劉:現在比較少了,但那曾經是我們兩個的一大樂趣。逛商場,是人生當中不可放棄的,尤其是有配偶的人決不可放棄的一大快樂。而且,男士,不光是我一個,我當然是一個典型,逛商場的時候,我覺得我最多的一個動作是偷偷地看鏡子、照鏡子。

傅:我看您在散文裏寫過這段兒。

劉:對,對。

傅:非常有意思。

劉:這很奇怪,我發現別的男士也有這個毛病。女士吧,她在挑化妝品的時候照鏡子,它對商場裏麵的那個公用的鏡子並不很重視。可是我呢,每到有大鏡子的地方,總忍不住要看看自己。

傅:是一種什麼心理?

劉:這值得心理學家去探究,我在這兒把它作為一塊兒未開墾的處女地,提供給心理學者去研究。但是我發現我這個問題了,不後悔,也不改。

傅:現在去了還是照?

劉:對,現在我也不改,現在我還有這毛病。

傅:您出的書非常多,為了保持自己創作上的集中,您有很多清規戒律,包括不參與人家的飯局,拒絕出席不限時的會議。

劉:不能說人家的會議都不限時,限時的會議,我覺得少我一個,也無礙於他們限時。

傅:記得有一次給您打電話,您跟我說,您現在常用的一個詞兒是“不可以”。

劉:“不可以”,是這樣的,對。

傅:而且覺得這是個人權利最大的一種體現。

劉:對,對,對,對。現在有一些編輯、記者,還有其他一些人,跟我聯係感到很驚訝。我很直率,從來沒有人這麼回答過他們的問題。比如說,可不可以我哪天來采訪您呀?那我就回答他“不可以”。因為你問的問題,你的句子是“可以”“不可以”,我覺得我回答得非常正常,我告訴他,“不可以”。

傅:您從來沒有一種擔心,比如說怕得罪對方,怕讓對方覺得您不近人情?

劉:我不擔心。我沒有什麼有求於人的。另外,我覺得他應該能夠理解我,我對他也很尊重,因為他要我回答就是“可以”或“不可以”嘛。難道我應該選擇別的回答嗎?

傅:他希望得到的回答肯定是“可以”。

劉:但是他很尊重我呀,他問我“可以”還是“不可以”是吧?前些天我接了一個電話,說“作協”安排一些作家到杭州的修養地方,叫“創作之家”,去安排休息,你去不去?我說我不去。因為他問我,您去不去?那我回答很明確,我不去。

傅:您關注跟您同代的,或者說比您再低一輩兒的作家的創作嗎?

劉:我不能都關注,我也沒有關注的義務,但是我應該承認我是關注其中我感興趣的。

傅:您有沒有特別喜歡的?

劉:有特別喜歡的,比如像小說家邱華棟,我就很喜歡他,我覺得他潛力驚人,是一個能取得大成就的作家。還有搞散文的散文家祝勇,我也很喜歡他。你說我沒有飯局,我有飯局,我有時就約他們吃飯,我的私人飯局不少呢。很多人說,王小波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作家,但很可惜,他們說這個話的時候,王小波已經死了。而我是約王小波吃飯的,誰都不約他,所有請柬到不了他的案頭。文壇的種種“名人”飯局都沒有他。我主動跟他聯係,我想盡辦法聯係,約他來,在我樓下的小飯館兒吃飯。我們兩個在飯館兒裏麵吃到服務員都不耐煩,因為服務員們晚上要在那兒搭椅子睡覺。轟我們倆走,我們倆還在聊。非常可惜的是,我有一次又約他的時候,他說中午剛有人約過他,是他的“發兒小”約他,喝醉了酒,來不了。晚上沒有來。幾天以後,就得到了他猝死的消息。我非常悲痛。

傅:看到文壇湧現出很多的後起之秀,您有沒有過哪怕瞬間的心理不平衡?有沒有“廉頗老矣”的感覺?

劉:為什麼要不平衡?我覺得很奇怪。

傅:後輩要超過自己了,心理覺得好像…

劉:一個社會你不讓後輩超過自己還得了呀。如果說同輩超過自己,自己有嫉妒心還差不多,後輩超過你,你忌妒起來,那這個社會要毀滅的,這個社會沒有前途,萬萬不能這樣做。我在五十歲的時候,寫一篇文章告誡自己,後輩一定要超過前輩呀。我就要我的後輩超過我,是不是?不超過得了嗎?所以,這是我們的民族一定要堅持的一個ABC,就是一定要讓後輩超過前輩。

傅:如果有這種不平衡,用您剛才的話說,也屬於一種心理不衛生。

劉:這種心理疾患我已經完全沒有了,我隻為他們感到高興。

傅:馬來西亞的《星洲日報》集團,啟動動了一個“世界華文文學大獎”,他們說,設這個獎的目的就是要抗爭“諾貝爾文學獎”的不公。您也是其中的評委,您怎麼看待“諾貝爾文學獎”?

劉:“諾貝爾文學獎”因為堅持的時間比較久了,一個東西存在比較久了以後,就會引起人們的重視,就像一個老字號,它總比新開張的商店吸引人,所以它影響力是大的,這個要承認。當中因為“一戰”、“二戰”停頓了幾屆,但是始終堅持下來了,這是一個取得威望的原因。第二個原因是,這個獎金越滾越多,一得獎就要發大財。各個地方的出版社也不會放過這個商機,它成為一個商機了,就是立刻去買版權。因為人們都要來讀,要先睹為快,一讀為快,所以就使得它影響很大,包括我們國家,雖然我們國家已經宣布了,說“諾貝爾文學獎”2000年給了高行健是大失水準,喪失了權威性。但現在每一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我們的新華社總要鄭重地報道,各地報紙總要登滿消息,說明它的影響是一種客觀存在的,這要承認事實。所以我也是這樣來看待它的,它是影響很大的一個獎項。但是“諾貝爾文學獎”不是世界文學最高獎,人家自己也沒這麼說,咱們也不要這麼看,文學是不能搞“奧林匹克運動”的,“諾貝爾文學獎”不是世界的文學“奧林匹克運動會”,不能自認為“諾貝爾文學獎”給了誰,誰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作家,不能有這樣的看法。

傅:文學不能定座次?

劉:對,不能這樣的。他就是一個幸運兒,被看重了,得獎了,像中了一張數額很大的彩票,一下子作品被翻譯成很多種文字,一下子就載入了史冊。曆史是有選擇的,曆史記載不可能把每個人都記載上。它隻記載頻率最高的,響動最大的。“諾貝爾文學獎”就是一個響動比較大的獎,那要被記載下來,這是毫無疑義的,也是合理的。但是,並不一定他就是最偉大的、最好的。而且有一個說法我是同意的,有一個西方人講,“諾貝爾文學獎”的評委隻是一些瑞典人,那是意識很狹窄的一種評獎。有人說“諾貝爾文學獎”是“西方文學界的獎”,不對,它並不是一些西方的文學評論權威組成一個評委團來評這個獎,不是,就是瑞典文學院一個機構在那裏評,那個機構我去訪問過,是非常小的一個機構,那個機構每天按時上班的就一個人,一個秘書,還有另外一個,其實隻能算半個,我問過那位秘書,他說,對,那個是半班兒,來半天,掙半份兒工資,另外半份兒到別的地兒去打工,到別的地兒去再掙去,那好象是個財會人員。

傅:您好像在現場還聆聽過一次授獎演說。

劉:我聆聽過1992年沃爾科特的授獎演說,而且還跟他有個簡短交談。那次也是瑞典文學院請我去的,就是這個評委的機構請我去的,所以我見識過,也就那麼十幾個瑞典人在那兒評,所以他們也都不把自己看得那麼神聖。查資料的話就知道,諾貝爾去世前留下一筆錢來設獎的時候,這個人是很滑稽的,他因為從小數學不好,數學老師老罵他,他恨數學老師,所以“諾貝爾”獎沒有數學獎,不設數學獎。它是個很個性化的獎,是不是呀?

傅:最初帶有個人感情色彩?

劉:對文學又說什麼,要什麼理想化,這也是個很寬泛的說法。當時的瑞典文學院拒絕這個活兒的,他們說什麼諾貝爾,一個發明炸藥發了財的人,你讓我們來評獎,憑什麼給你評獎?門兒都沒有,不領這活兒。後來經過勸說,第一撥兒的那些評委才勉勉強強接攬這活兒,才評的。哪想到後來有這麼大的影響啊,是不是?跟過家家兒似的,沒想到後來影響這麼大,是這麼回事兒。現在的十八個評委裏麵有幾個人也不參加評獎活動,有的是因為年紀大了,有病,有的是覺得評獎就是胡鬧。當然這也有他自己個人的看法,他們是對一個他們推崇的作家老得不了獎很氣憤,覺得不對頭。本身就鬧內訌。

傅:記得很多年前,您和一個青年學者在爭論當中,曾經提出來說,年輕人不要重蹈高長虹的覆轍。您當初這麼說是出於一種什麼考慮?有沒有覺著比如說自己有一種名人心態?

劉:我後來得到了高長虹的親屬寄給我的著作,他們對高長虹的一生做了很詳細的調查,寄給我很多資料,我很感謝他們。我也利用這個機會感謝他們使我對高長虹有一個比較全麵的了解。但是我原來對高長虹的理解,就是《魯迅全集》的注解,這也不能怪我,是吧?因為《魯迅全集》的編注是很權威的,注解當時也不是個人的注解,是政府行為,是組了一個班子來注解,所以我完全是根據那個注解來發表我的言論。現在因為有親屬提供了高長虹的全部資料,還有很多新的見解,許多新的發現,再來評價高長虹,我就不會像當時那樣,從《魯迅全集》的注解裏麵引申出一個意思,來說他最後留下一個惡名,隻留下跟魯迅“打架”的這個記錄。他的作品是什麼呢?一篇也看不見。這當然不是我的錯,不是我封殺了高長虹,是不是呀?現在看來,高長虹得到了很多不公正待遇,他的作品後來可能受到了冷淡,甚至受到了封殺和阻撓,那是另外一個問題。我就是說,年輕人不管怎麼樣,你要留下你的文本,你的作品,不能隻留下你在爭論當中的聲音,這個意見現在我仍然保留,可以拋開高長虹這個例子。

傅:打筆仗是可以的。

劉:對。

傅:但是要有自己的作品留下來。

劉:你要留下作品。我當時就說,高長虹弄了半天,最後是長痛的悲哀,他沒有作品留下來。反正,我不知道你讀過他的作品沒有,你可能專門研究。像我這一代人,當時想讀也讀不到。

傅:您最近在和王蒙先生共同主編一個課外語文,為中學生提供課外要閱讀的一些東西。您覺得目前就中學生閱讀來說,最該注意的問題是什麼?

劉:還是要從這個應試的角度當中多多少少展拓出來。應試是很重要的,我不主張完全否定應試教育。考試是必要的,作文考試設定一個整個社會都承認的一個泛規則,一個泛框架,是合理的,過分個性化,或過分的個案化,是沒法評分兒的。所以不好完全對這個考試製度否定。對學生為準備考試作文兒得高分兒而去閱讀,就潑冷水,也不好。但是要展拓,否則,一個就是扼殺了青春生命的想象的空間,才智的空間。另外,說老實話,你也不一定就能寫出好作文。要展拓這個空間。所以我是一個溫和的“展拓派”,不是一個激烈的“抨擊派”。

傅:我還注意到您的一篇文章引起爭論,《給侄孫女兒的七條忠告》,有人說好,體現出一個老者對後輩的關愛;還有的說您迂腐。現在想想,您當初是出於一個什麼考慮,初衷改嗎?

劉:還有一個雜誌登了批判我的文章,是一個很有名的評論家寫的,那個文章就更有意思,說通過我的文本看出我對那個“侄孫女兒”,不懷好心,我想亂倫。

傅:這我也看了。

劉:這樣的批評,我覺得也蠻有趣的,真是始料未及呀!我也很感謝他有興致寫這樣的文章,現在跟“文化大革命”的那種環境完全不一樣了,對我一根毫毛都不損傷,是吧?他除了幫我進一步地回到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