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子,告訴二姑,你是不是已經在搞對象了?”馮大菊擔心而憂慮地問道。因為作為街道辦事處主任的她在這方麵了解的情況太多了。如今不少青年男女,在這方麵很不嚴肅。未婚先孕的情況屢見不鮮。其中不少姑娘上當受騙,悔很不已,有的姑娘失去貞潔又被男方拋棄,感到沒臉見人,從而走上輕生的道路。青年男女,血淚斑斑嗬。過去馮大菊也曾怨恨那些輕佻的姑娘:活該,誰叫你們不自重自愛呢?她也曾詛咒那些負心的小夥子:流氓,玩了人家最後又不要人家!但是兩者比較,她還是憤恨女方。常言道:母狗不掉尾,公狗也妄然。誰知,今天自己的二侄女蓮子莫非也因墜入情網不能自拔而失身?她好怕呀,怕得整個心象被一把大鐵鉗夾住一樣不能舒張。

“沒,沒有。”蓮子矢口否認。

“要不,是有的男人要欺負你?”

“我又不招惹他們,他們欺負我幹什麼?”蓮子的回答顯然沒有領會馮大菊的所指。

“這也沒有,那也不是,那你突然提出這個問題幹什麼?”馮大菊有些火了。

“二姑,我不是說了嗎,我不過是隨便問問。”馮蓮子說完,轉身想走,“我還上夜班哪,我回家了。”

“回來!”馮大菊厲聲喝住了她。她突然又感覺到剛剛馮蓮子那個急著轉身要走的動作以及“我還上夜班哪,我回家了”的話是那麼熟悉。啊,她想起來了。就在前不久,馮蓮子給京生送江米、大棗、紅小豆、核桃仁、芝麻和青紅絲做的切糕,馮大菊荽留她吃晚飯,就上街買菜去了。她回來推開屋門,見蓮子和張德榮麵對麵坐著,好象在談什麼知心話似的,顯得那麼親近。張德榮一見馮大菊,好象屁股蛋子被蠍子螫著似的騰地站起來,神態顯得很不自然。蓮子呢,臉一熱,說了聲要上夜班,轉身要走。當時馮大菊心裏雖然動了一下,但是沒往男女方麵的事兒上想。如今,結合蓮子莫名其妙地尋問再一聯想,感到兩者之間似乎不是沒有必然的聯係了。她又想起聽馮金鬥講過張德榮在蓮子的母親崔秀芝去世時曾經慷慨地給了她一個五百塊錢的存折,再把這件事一聯係,感到更為可怕。不是馮大菊當事後諸葛亮,當時她聽馮金鬥一說,就覺得不正常。五百塊錢,在當時是個多麼大的數目呀。她馮大菊當了街道辦事處的主任,每月工資才三十七元二角五分。張德榮出手就等於拿出她一年多的薪金。要說張德榮有錢,或許不假。但是這也太慷慨了!要是給個百兒八十的還使人好理解,出手就是五個手指頭的數目,卻大得嚇人哪!現在看來,張德榮慷慨解囊,是想“放長線,釣大魚,”是沒安好心哪。怪不得聽說最近與馮燕子老鬧別扭,肯定是張德榮又有外心了。男人一有了外心,家庭沒有一個和美的,好端端的一家鬧得雞飛狗跳,夫妻兩個吵得天翻地覆。罪孽呀!莫非這種不幸要落在她的大侄女馮燕子頭上?而導致這個不幸的又是馮燕子的妹妹馮蓮子。可卑呀!

馮蓮子聽到二姑馮大菊一聲象鞭子一樣的呼喊,又見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氣憤的目光中還帶有鄙夷,怔怔地站住了,她的臉色也開始發黃,似乎也預感到一種災難。

頓時,周圍的一切都靜了下來。

兩雙女性的眼睛久久地對視著,似乎酸甜苦辣什麼滋味兒都有。

“蓮子,坐下,聽二姑給你講講這個理兒。”馮大菊目光沒動,右手抬起來機械地做了個叫她坐下的手式。

馮蓮子目光沒動,身子也沒動。

“蓮子呀,”馮大菊的聲音悲愴、淒楚,“我知道你一直就對燕子有意見,認為姐對你母親顯得冷酷無情,對你父親管得也少,這些都是她的不是。可是,無論如何你們兩個身上的血管裏都流著你父親的血呀。再說,你姐和你姐夫都有兩個孩子了,京生和荔荔又是多麼讓人喜愛的孩子呀。還有,你姐夫都四十歲的人了,你姐也是三十多歲了,說起來他們這個家到這一步也算不容易呀。蓮子呀,無論如何你也應該看在你姐姐的份兒上,看在你那外甥兒京生和外甥兒女荔荔的份兒上,聽二姑一句話,你千萬不能與你姐夫……”

“嗷”地一聲刺耳的尖叫,馮蓮子象被捅了一刀似地蹦了個高兒,仿佛受到巨大驚嚇地雙手捂著耳朵,嘴角痛苦地抽搐著,象個遭受致命打擊的小山羊一樣瞪著一雙哀怨和憤懣的目光,反抗地呼喊著:“我不聽!二姑你不要胡說八道!我不聽!”轉身頭也不回地跑了。

馮燕子聽完馮大菊的講述,仿佛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真空之中,似乎忘記了呼吸,一切都凝固住了,她的身體,她的目光,還有她的心。大概是屏息時間過長的原因,她感到天旋地轉,四周朦朦朧朧,嘴唇僵硬地扇動著:“我……我不明白,這……這不是真的吧?”

“燕子,燕子!”馮大菊見馮燕子神情呆癡,怕她神經錯亂,急忙呼喊著她的名字。

“咯咯咯……”燕子突然一陣大笑,笑聲裹著眼淚,滿屋子飛行。

“燕子,你怎麼啦?”馮大菊被大侄女馮燕子的反常神態嚇得渾身直抖。

“二姑,我看你有點神經錯亂了。你不想想,蓮子是那種人嗎?咯咯咯……”馮燕子戲謔般地對馮大菊說著,又大笑不止。

然而,老辣的馮大菊一眼就看出馮燕子的笑少說一半是假裝的。心想,不管你是真笑也好,還是假笑也罷,事先講好的條件必須兌現。於是,她鄭重地說:“燕子,你二姑把凡是知道的情況可是丁點兒不漏地全倒給你了。咱可有言在先,這事兒怎麼辦你必須聽我的。我隻提一條要求,就是千萬不能把這事兒告訴你爹。你爹前不久又犯了一次病,看來也活不了多久了。你要告訴他,他非氣死不可。至於你想把這事兒弄個水落石出,去拷問你丈夫,或者是當麵與蓮子談清楚,我一概不過問。燕子,二姑這條要求,你能做到嗎?”

“咯咯咯……”馮燕子又是一陣大笑,“二姑呀,這件事兒我根本就不相信,還談得上去告訴我爸爸嗎?自然您那個先決條件也就變成一紙空文啦。咯咯咯……”她淋漓盡致地大笑著,旋即飛出了馮大菊的屋。

馮大菊呆呆地在原地戳著,那困惑的目光顯然無法理解剛剛發生的一切。她覺得馮燕子的笑聲象用鐵器刮玻璃發出的那種聲音,不禁令人渾身發抖。她茫然地看著屋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犯了一個難以挽回的錯誤。

馮大菊的錯誤無疑是鑄成了。

馮燕子原來的本意是想立刻回家的。如果馮大菊講的那種事兒是真的,隻有去審問張德榮才是正理。馮蓮子雖說也不小了,但她畢竟還是個未曾結婚的姑娘呀。張德榮與馮蓮子相比,當然主要責任應該在張德榮身上,而馮蓮子無疑是一個受害者。馮燕子一想起張德榮為了求得馮蓮子的歡心和愛慕,起初是以怎樣的媚態給她五百元的存折,後來又是怎樣百般獻殷勤,以至於到最後兩個人怎樣赤身露體,張德榮象個餓狼似地摟著她的妹妹,象動物那樣狂熱扭動,滿嘴地海誓山盟和“親妹妹”地呼叫,她覺得渾身立刻引起一陣不安地躁動。“流氓!”馮燕子惡狠狠地罵一聲,她覺得自己被重重地打了一記耳光,張德榮這個淫棍不僅以卑劣下流的手段玷辱了她的妹妹,同時也玷辱了她自身。她覺得難堪極了,仿佛自己在大庭廣眾麵前被張德榮剝光了衣服,恣意嘲弄她、戲謔她。“我要報複!”馮燕子哪裏受過這樣的淩辱?她恨不得一步邁進家門,將張德榮這個下流坯打個滿臉開花。然而,當她剛要拐彎乘坐回家的郊區公共汽車時,她卻毅然改變了主意。她根據自己與張德榮相識並實現結婚的夙願的經過深深感到,要大刀闊斧地斬斷張德榮與馮蓮子的聯係,其起決定作用的人物不是張德榮而是馮蓮子。隻要馮蓮子曉以利害,決定與張德榮一刀兩這事兒就算解決了。否則,就是張德榮對天發誓再也不跟馮蓮子來往,隻要馮蓮子一封信和一個電話,他的誓言簡直就象放個屁。男人都是屬耗子的。那有耗子不偷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