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3)

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欲斷魂。

馮燕子進門一眼瞥見兒子京生伏身在張德榮的寫字台上工工整整地書寫著唐朝詩人杜牧這首膾炙人口的詩句,臉陡地變白了。

“誰,誰讓你寫這首詩的?”馮燕子伸手將兒子京生麵前的那張紙抓過來,三團兩團揉成團兒,惶恐地瞪著兒子,厲聲質問。

已經轉學到機關大院子弟中學讀初中學一年級的京生雖然才剛剛十四歲,卻已經高出了馮燕子半頭,體重比馮燕子多二十公斤,由於生性粗野,無論在校內還是在校外都蠻得厲害。他剛到大院沒幾天,不知蠻中還有蠻中手的京生竟然膽敢與不久前才從勞教農場放回來的“座山雕”一決高低,結果被“座山雕”用刀在左邊臉上刺破一條足有十二公分長的血道子,痊愈後落下斜斜地一條疤痕,令人望而生畏。馮燕子雖然明明知道京生和荔荔一樣部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可是還是對京生感情淡漠,說啥也親不上來。京生對她呢,也是很疏遠。不僅一天與她幾乎說不上幾句話,就是非說不可的時候也都是一張口先“哎”、“哎”的,很少親昵地叫聲媽。為此,馮燕子常常抱怨:天哪,我怎麼生了這麼個牲口胚子一樣的孩子呀?不知我上輩子作什麼孽來呀!可是,京生對於張德榮卻很尊重。其實,張德榮平時很少教訓他,更沒有打過他。對於他的缺點和錯誤,先是耐心地給他講道理,不但指出他的不對,而且還幫助他認識到為什麼不對。盡管事後作用並不顯著,但是當時他還是肯於認錯和表示改正的。看來,循循善誘並不比拳頭缺少威力。

“怎麼啦,抄古詩還犯法?給我,你為什麼搶我的?”骨骼健壯的京生騰地站起來,怒衝衝地看著馮燕子,整個臉上彌漫著橫蠻不遜的神色,跟她說話象對陌生人一樣生硬沒有禮貌,“我再問你,這是誰讓你抄的?”馮燕子眉頭一皺,臉象屋外的天氣一樣陰沉沉的。

京生不屑置辯地一揚下巴兒:“我自己,怎麼啦?”

“你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抄這首詩?”

“怪哉!為什麼我在這個時候就不可以抄這首詩?”

“你不知道現在一些青年人正準備在天安門廣場鬧事兒嗎?”

京生猛地一晃腦袋,理直氣壯地反問道:“年青人準備鬧事,你怎麼知道?”

“我——”馮燕子麵對兒子的發問,一時語塞,臉上還泛出淡淡羞澀的紅暈。

是呀,我怎麼知道的呢?馮燕子不禁提起那個令她心蕩神搖的時刻。

北海公園。

風清,樹諍,天涼,湖冷。

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昔日裏熙熙攘攘的遊樂聖地,卻變成平民百姓望而怯步的禁區。亭台、樓閣、湖畔、水榭、五龍亭、九龍壁、以及鵝蛋石鑲嵌的飾花曲徑間,幾乎看不見一個人影,聽不到一雙叩動地麵的腳步聲。這裏變成了寂寞而又森嚴的世界。

“燕子,我的小燕子!”

瓊島上,白塔下,一株百年古柏旁,隨著一聲極低、極柔的呼喚聲,姚殿熙餓狼似地一把將馮燕子拉到身邊,雙手緊緊摟著她的腰,兩眼冒著淫欲的目光,猛地將剛刮過胡子的嘴巴伸向馮燕子那富有性感的嘴唇。

馮燕子就在姚殿熙的嘴剛要觸到她的唇時,迅速地一側臉,猛地掙脫她的雙臂,嗔怪地白他一眼:“你在電話中再三說有緊急事兒,莫非就是為了這個?”

姚殿熙涎著臉一笑:“哪兒呢。”說完又去攬馮燕子的腰。

“你不要動我!”馮燕子聲帶慍怒,“先告訴我,到底有什麼事兒。”

姚殿熙哭似地一咧嘴,叫苦不迭地:“你一個多月對我避而不見,你好心狠哪,今天好不容易見到你,就不許我先親熱親熱。”

姚殿熙講得是實話。馮燕子自從那次被張德榮發現她與姚殿熙擁抱後,她不禁捫心自問,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極其可恥的事情,犯下了一個難以挽回的罪過。自己下僅是有夫之婦,而且是有子之母呀!姚殿熙呢,他家中也有妻子兒女呀!自己這種見不得人的行動,不僅張揚出去將羞於見人,而且將嚴重地直接危害著家庭,到頭來不僅不會帶來什麼好的結果,還會使你蒙受恥辱。起初,當她知道姚殿熙轉業到北京並且仍在追慕她時,她曾巧妙地回避和機智地與他周旋,試圖使她意識到她並不是他所期望的那種女人。可是,當她聽二姑馮大菊述說張德榮與她妹妹馮蓮子那種令她不能容忍的事兒以後,她想報複,想瘋狂地報複。狗東西,你不是背叛了我麼?我也叫你嚐嚐你的女人跟別的男人要好的滋味兒。馮燕子悻悻地想。於是,就在姚殿熙不久前邀請她參加外事演出時,她不但答應與他見麵,而且在他再三要擁抱她時,她最後依偎在他的懷裏。之後,她曾有一度感到懊悔。可是,除了張德榮麻木地拒絕與她作愛外,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她那焦渴的情欲可以從姚殿熙瘋狂地親吻中得到些許補償。啊,那熱烈地擁抱,那火辣辣的親吻,撫慰著她那遭到冷漠的芳心,使她曾經似乎多年未曾享受的柔情蜜意得到了填補和滿足。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她想笑,又想哭。她嚴格把握一條界限,擁抱歸擁抱,親吻歸親吻,但絕對不能構成性愛。有兩次姚殿熙試圖將手伸進她的胸衣,另一隻還伸向她的腰帶,但被她重重地甩開了,姚殿熙的胳臂狠狠地磕在木椅上,疼得他哎喲直叫。從此,他再也不敢亂動手動腳。

“有什麼要緊的事兒,快說吧,不然我走了。”馮燕子說完轉身要告辭。

“別,別忙嘛。”姚殿熙拉住馮燕子的手,以忠告的語言說,神色顯得可憐巴巴的。盡管馮燕子幾次想把手抽回來,他卻緊緊握住不放。如果論追求女人,姚殿熙稱得上是個行家裏手。他的訣竅是:對於膽怯的女人要蠻,對於強悍的女人要纏;對於輕薄的女人要傲,對於心誠的女人要憨,他將馮燕子視為第二種女人,屬於強者一類,所以他竭盡糾纏之能事,不依不舍,糾纏到底。

“什麼不忙,我還有事哪。”馮燕子顯得不悅。

姚殿熙仍然嘻皮笑臉地:“我說有急事兒,一定錯不了,而且還直接與你有關。讓我吻一吻,我馬上告訴你。我要失信,就是你的兒子,還不行?來吧,求求你,親愛的。”

馮燕子被他纏不過,就在他將她往懷裏拉時,她雖不情願,卻又未反抗,動作機械,似乎出於習慣,覺得自己整個嘴被熱烘烘而又滑膩膩的肉團塞住,又麻酥酥的,立即通過喉管,直到心裏,又迅速擴充到全身,使她神色恍惚,醉眼朦朧,全身都軟軟的,似乎沒有了一絲力氣。她深深感到,這是一次積蓄已久的吻。在這種吻膨脹成一一股征服性很強的巨大的力時,任何女人都難以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