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三爺爺沒把他最新的發現告訴天易娘。

但三爺爺有些憂心忡忡了。自從柴老大蹲監獄,二爺爺自殺之後,三爺爺的心情就一直不好。三爺爺曾是大瓦屋家最後的希望。

三個祖父漸漸長成漢子,胸中湧動著無數仇恨。從他們記事起,看到的都是火光。聽到的都是炮聲。寨子一次次被打破,糧食一次次被搶光,柴姑一次次被淩辱,他們一次次被綁票。在短短十幾年的時間裏,土地已被賣去大半。那是用刀割走的,一刀刀,都滴著生血。柴姑再也不做聲,她像整個變了一個人,木然承受著一切。

那一年,一個土匪頭兒又去他家要糧,也隻是一個小土匪頭兒,僅帶了幾個人。土匪進入草兒窪已是如履平地,大白天闖進大瓦屋家也是大搖大擺。柴姑不敢得罪他們,親自灌了兩口袋麥和一口袋秫秫,讓人搬到他們車子上。事情就出在那一口袋秫秫上。土匪嫌給了雜糧,氣哼哼走了。爺爺小心地送到門口。土匪頭兒卻突然轉身,對著爺爺打了一槍。爺爺猛閃身,幸虧縮得快躲回牆後,那一槍打在牆角上:噗!一股塵土,濺了爺爺滿臉。土匪哈哈大笑,揚長而去。看起來土匪並沒想打死人,他們隻是戲耍。這正是日頭正南的時候。爺爺看看日頭,一口血噴出來,爺爺反身衝二爺爺三爺爺說:“賣地,買槍!”

那時家裏已沒有一條槍,以前柴姑買的槍全被土匪搶走了,夥計們也差不多走光了。連茶也走了。茶去尋找朵朵去了。隻有老佛還在。但老佛已經失去了昔日的威風。老佛和柴姑一樣變得萎靡不振,每天吃飽了飯就躺在一張爛草席上睡覺,身上的虱子一抓一把,渾身生滿了疥瘡,冬天結成血痂,夏天蒼蠅圍著他飛,揮一揮手就轟一聲。老佛的老婆孩子離開他走了。柴姑讓他去找回來,老佛理也不理。柴姑讓人給他整理好屋子,老佛不去,就睡在爛草席上。給他買了藥讓他洗洗身子,他把藥倒掉。老佛不和任何人說話包括柴姑。老佛仿佛成了啞巴。每次當土匪大搖大擺走進大瓦屋家的時候,總會看到躺在草席上的這個巨人,他躺在亂草中像一頭沉睡的獅子。土匪在院子裏來來往往牽豬牽羊,都不能驚動他,都和他沒有關係。但每次大瓦屋家賣地,他都會激靈醒來。他蓬首垢麵跟到地裏,拔出地界扛到肩上就回家,仍是一言不發。把地界往門口一撂,咣當一聲。然後躺到草席上繼續睡覺。這時候最好是誰也別去惹他。有一回一個小匪拿根棍子撥弄老佛,一邊嘻嘻笑。老佛突然大吼一聲如雷霆爆響,二目睜圓了像兩盞紅燈,小匪嚇得尖叫一聲嘴鼻流血,當時倒地死去。

槍很快就買回來了。三條,三個祖父一人一條槍。

又兩個月,坍塌的內寨牆和炮樓也修複了,三條快槍加上幾門土炮,大瓦屋家膽氣又壯起來。果然,五七零星土匪再不敢大白天騷擾,夜晚搗亂,一陣槍打出去。

但好景不長。三兄弟也就三條槍。對付小股土匪還行,有大隊土匪來,仍然無法阻擋。爺爺縱然脾氣倔強,也隻得開門迎盜,不然一座莊園都會玉石俱焚。爺爺吸大煙就是從那時應付土匪開始的。爺爺氣得打自己的嘴巴子。

綁票的事仍在繼續發生。

曾祖母又在賣地了。

老佛扛回一塊又一塊界石。

那時父親已經出生。他曾兩次被土匪從被窩裏拉走。第一次才七個月,回來時已經會喊奶奶了。父親被土匪抱走後,寄養在皖北一個孤老太太家。每日喂三頓麵疙瘩,吃罷就扣在糧囤底下。那是一種條編的大糧囤,扣在底下,別說七個月的嬰兒,就是七八歲的孩子也爬不出來的。父親在糧囤底下生活了一年多。這期間,曾祖母費盡千辛萬苦,到處托人打聽,卻一直沒有下落。父親是長門長孫,曾祖母為找回他是不惜傾家蕩產的。原來,一年前的那個夜晚,土匪把他寄養在一個偏僻的小村後,自己也找不到了。他們綁票不是一家的孩子,不能隨隊伍帶,就到處寄放,放來放去就放亂了。寄丟一個孩子,在他們看來不算一回事。他們早就知道大瓦屋家的人在找,也知道柴姑開了個很大的價錢,卻隻好裝聾作啞。爺爺瘋了一樣跑遍方圓幾百裏,一個偶然的機會,終於找到了父親。父親第二次被綁票是三歲,這一次很快就贖回來了,曾祖母賣了三十畝地,保住一條命。

無窮無盡的磨難,使一家人惶惶不可終日。

三祖父說:“我去當兵!”

曾祖母舍不得。三祖父才十七歲,肩膀還嫩得很。

爺爺說:“娘,讓他去吧。”

曾祖母說:“你說得輕巧,那是要在槍林彈雨裏鑽啊!”

爺爺說:“娘,不該死老天爺會保佑他。該死在家待著也會遭殃。”

曾祖母不吱聲了。

多少年來,她像老母雞護小雞一樣護著她的兒子孫子,土地一片片賣掉,還是擋不住一次次被狼叼走。留在身邊,的確也不保險呢。

曾祖母終於同意了。

夜晚,爺爺把三祖父喊出來,兄弟倆在院子裏站著。

爺爺好一陣沒說話。

三祖父有點怕爺爺。長兄如父,爺爺規矩很大。

夜很黑,星星顯得特別亮,隻是被風搖得厲害,像是要從天上掉下來。

三祖父抱住膀子有點冷。

爺爺說:“三兒,當兵要打仗的,你不怕?”

三祖父說:“不怕,我就是想去打仗!”

爺爺說:“你說打仗好玩?”

三祖父說:“打仗不好玩。我就是想死個痛快!”

“啪——”

爺爺甩了三祖父一個嘴巴子。

“哥,窩囊氣我受夠了!”三祖父捂住一嘴血。

爺爺轉身找到一根繩子,指指旁邊的樹:“想死容易,上吊!”

三祖父哭了。三祖父還是個孩子。

爺爺扔掉繩子,歎一口氣。

爺爺一陣子沒吱聲。他在想讓不讓他去當兵。

爺爺知道這是條險路,但他終於別無選擇。

“三兒,去當兵吧。好好當兵,能混個連排長,就沒人敢欺負咱家了。”

三祖父點點頭。三祖父曾七次被土匪綁票。

爺爺說:“三兒,別光想到死。要活著回來,哥等著你回來!”

三祖父當兵去了。在距家一百多裏的山東邊境。

三祖父打仗很勇敢,又愛結交朋友,在兵營裏有一幫拜把子兄弟,打起仗來互相照應,受過幾次傷,卻無大礙。一年多時間裏,三祖父摔打成一條黑大漢。不久被提升為排長。

這一年多裏,家中果然安穩了許多。大瓦屋家有個在外頭耍槍杆子的,土匪們有所顧忌了。

曾祖母天天燒香磕頭。

曾祖母的膝蓋早就變軟了。

忽然有一天,三祖父跑回家來了。

三祖父前腳剛到家,一頓飯還沒吃完,抓逃兵的就追來了。三祖父是逃兵。

隊伍要往山西開拔,那裏距家太遠。三祖父當兵是為保家護院。當兵去那麼遠的地方,還有什麼意義呢?於是他跑回來了。

逃兵抓回去是要槍斃的,何況是一個排長。

三祖父被奪下飯碗,當即捆起來就要帶走。

曾祖母給人磕頭求情,磕得披頭散發,額上冒血。

鄉鄰們圍上來都幫著說情:“你們行行好,就當沒抓住不行嗎?”

“不行。我們抓住了。”

“行行好吧,抓回去就是死。”

“軍有軍法,我們不敢放。”

爺爺在一旁急得搓手,忽然有了一個主意,回屋提了一袋鋼洋送上:“請諸位路上喝茶吃飯用。還請你們走慢點,我去求個人情來!”

那帶頭的還拿捏著不接,被一個也是小頭目樣的人伸手拿過去,說:“我們也是聽差,你們求人情要快!”

那帶頭的不好再推,就說:“明日清晨我們在軍營外等你,過時不候!”

後來才聽三祖父說,那個小頭目是他把兄弟,他接過鋼洋就是幫了大忙。為爺爺贏得了一天一夜的時間。

那天早晨,抓逃兵的人把三祖父押上路的同時,爺爺也騎馬飛奔鳳凰城而去。他記得母親說過,鳳凰城有個開飯莊的三爺是他叔叔。他沒有見過他,也和他沒有親情,現在事急,隻有去求他幫助。他不知道那個陌生的三叔會不會幫他。但他沒有什麼人好求。這是僅存的一線希望。

爺爺一路打馬飛奔,傍晚時到了鳳凰城。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鳳城飯莊,見到三爺。三爺不知他是誰,三爺正端著一把壺喝茶。爺爺硬著頭皮自報家門,喘籲籲請他想辦法。三爺驚得跳起來,一把抓住爺爺的肩喜極而泣,他沒想到相隔幾十年之後,柴姑的兒子會來找他。他心裏一直覺得對不起柴姑,卻又無臉再去草兒窪。三爺簡略地聽說了事情經過,來不及細問柴姑的情況,拉著爺爺立即去了縣衙。

三爺的鳳城飯莊常有顯貴來吃酒,他和縣太爺有些交情。縣太爺果然很給麵子,當即寫了一封信交給爺爺。爺爺謝過縣太爺,和三叔出了衙門。三爺和爺爺執手相望,說:“趕快去救你兄弟!以後有事再來找我,記住了我是你的親叔!”

爺爺那一刻流淚了。爺爺點點頭,把信揣進懷裏,立刻打馬出城,往魯西南邊境飛奔而去。這一夜,幾乎是馬不停蹄。沿途都是生路,有時跑迷了,隻好叩開人家的門打聽。幾經輾轉,趕到時天剛微明。軍營外一裏多的一處山岡上,三祖父和抓逃兵的一幹人馬正在焦急地等候。原來他們早就到了,卻沒有進兵營去。幸虧三祖父的那位把兄弟從中說情。如果進了兵營,而人情又沒求來,便隻有死路一條了。

爺爺看到他們,縱馬躍上山岡。揚揚手裏的信喊道:“我已經求了人情來!還煩諸位稍候,我去去就來!”拱拱手調轉馬頭,直奔兵營去了。這一天一夜跑得人困馬乏,爺爺滴水未進,已是心力交瘁。但沒人能代替他。那匹馬跑到軍營門口時,口吐白沫突然撲倒,生生累個半死了。

果然縣太爺的麵子大。

這位軍隊長官曾帶兵在鳳凰城駐紮過,和縣太爺交誼頗深。開信後當即允情,派了一個軍官隨爺爺來到那座山岡上,命令鬆綁把三祖父放了。

爺爺拉上三祖父千恩萬謝,一同辭歸。爺爺幾乎癱了一樣,三祖父架著他,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走出很遠了,突然聽到一聲槍響。

父親後來說,三祖父回來後,呆呆傻傻幾個月,後來才漸漸好起來。但大瓦屋家從此斷絕了武力反抗的念頭。三兄弟三杆快槍換成了三杆煙槍,從應付土匪開始,逐漸都染上了煙癮。

人人都說,大瓦屋家的敗落神仙也沒救了。

但爺爺其實還沒死心,老想著家裏出個有本事的人,好能保護這個家,受人欺淩的滋味到底難受啊!

父親是長門長子,希望便又寄托在他身上了。爺爺決定讓父親上學。學而優則仕,這是古今多少平民家庭的幻想,多少有抱負的少年苦苦追尋的一條路。

然則雲泥殊路,又談何容易!

對於爺爺來說,這幾乎是一個渺遠的希望,是絕望中的掙紮,是漫漫黑暗隧道中一絲微弱的光點,是他苦難一生最後的賭博。

父親上了三年私塾。

父親悟性很高,是那種漫不經心的聰明。他少年時並沒有什麼大誌,隻是隨心所欲地生活。家族的屈辱磨難,於他並無多大關係。爺爺的用心他還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他認為那都是大人的事。兩次被綁票,事後說起來,他都隻覺得好玩。父親最早學會的話是:“奶奶。”奶奶就是第一次被綁票時寄養的那個老婦人。那位老婦人沒有家庭兒女,孤身一人度日。她很喜歡父親,每天拌疙瘩湯給他喝,白麵或者雜麵疙瘩,每天傾其所有喂養父親。父親一生愛喝疙瘩湯,就是從那時候養成的飲食習M。家裏人找到父親時,老人家大哭一場,她舍不得讓他走。後來,老婦人還來看過父親。父親長大一點後,又由家裏人帶著去看望過老人家。畢竟她對父親有養育之恩,父親對“奶奶”很有感情。

父親上私塾後,不知怎麼迷戀上了戲曲。

那時鄉間社戲很多,有大台戲,也有地攤曲種,梆子、四平調、折子戲、花鼓、拉魂腔、評書,各有各的迷人之處。特別農閑時節,這村那村都有鑼鼓聲。哪天晚上有野台戲,父親是必定要去聽的。白天有地攤曲藝,他也常去聽。胳肢窩裏夾著書,雜在大人堆裏席地而坐,托住腮聽得入神,時常誤了上學。有時幹脆就不去先生那裏,吃完飯直奔戲場。家裏以為他去上學了,先生以為他在家,兩頭都被蒙著。但這把戲不久就被發覺了。父親被扒光了衣裳,爺爺用皮鞭打,打得在地上翻滾,血痕橫一道豎一道的。父親記住幾天,不久又去聽戲。於是爺爺又打,打得血肉橫飛。父親老是想不通,書念得並不差,為什麼就不能聽戲呢?他固執地這麼想,也固執地這麼做,終於改不了。他身上的鞭痕一道一道的,有時走路都困難。可他還是要去聽戲。爺爺那麼暴烈的脾氣,都無法改變他。看他搖搖晃晃又去了戲場,大人們隻好搖搖頭,誰也不知道他怎麼會這麼固執。

一個鄉村小子對戲曲藝術的迷戀幾乎是不可思議的。流浪藝人懷裏的馬頭琴,遊方和尚手裏的木魚,都能引起他極大的興趣。他時常懵懵懂懂跟在他們身後,從這家走到那家,從這村走到那村。癡癡的,呆呆的。終於,流浪藝人走遠了,從荒草野徑中消失在曠野盡頭。那時父親便爬上一棵樹摘一片樹葉,含在嘴裏吹起來,吹得嗚嗚咽咽的,孤獨而寧靜。他就這麼吹著,溜達著,追逐著飛鳥、野兔,隨手撿拾一片碎瓦放在口袋裏。直到日暮黃昏,才蹣跚著回家。

等著他的又是一頓鞭子。

爺爺到底不能容忍他的固執。讓父親退學了。

爺爺心裏很難受。

他的望子成龍的殷殷之心,像被紮了一刀。這意味著最後的一點亮光熄滅了,他的家族隻能繼續敗落下去,再也無法挽回。而父親自小喜歡撿拾碎瓦的癖好,則幾乎是一種預言。爺爺同樣不能改變他。

父親喜歡碎瓦片,他走路往天上看時就是看鳥,往地上看時,就是尋找瓦片。他撿拾的瓦片一堆一堆的,多了就埋起來,埋在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這裏埋一堆那裏埋一堆。碎瓦爛磚多是黃河決口以前的,各個朝代的都有。一片碎瓦從土地裏踢出來,他能準確地判斷它有多少年了,屬於哪個朝代。爺爺看著他專注地掩埋碎瓦片時,光想哭。

父親退學了。

父親成了小小的農夫。

其實他從八九歲就能吆牛耕地、馭馬耙田。他喜歡農事。喜歡曠野。喜歡莊稼。喜歡日出日落。喜歡風雪秋雨。他天生就是個農夫。他的性格中沒有掀天揭地、興邦濟世的氣質,他隻是溫和、平靜而執著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他依舊喜歡撿拾碎瓦片。路上碰到撿起來,耕地翻出撿起來,回到家歸攏成堆,逐一掃去泥土,翻來覆去地看,有的又扔掉了,有的就保留下來。

這有什麼意義呢?

一片碎瓦,一塊爛磚,破舊而醜陋。但在父親眼裏,全是無價之寶。

“喂牲口去!”

爺爺在背後突然暴喝一聲。

父親一哆嗦,冷丁的。趕緊藏好他的碎瓦片幹活去了。他最怕爺爺這樣突然的暴喝。

有好多事其實不必一定要父親做的,農忙時家裏總要請很多傭工,他滿可以享受小少爺的生活。但爺爺不允許,既然念書不成,就要把他調教成一個真正的莊稼人。

事實上,三個祖父從來都是和傭工一樣幹活的。特別爺爺是一個莊稼好把式,一個優秀的莊稼人。直到他死,都沒有停止過勞作。

父親很快學會了所有的農活。

父親依然喜歡撿拾碎瓦。

父親還是到處聽戲。

他溫和而平靜,從容而悠然。

父親又是孤獨的。他不愛說,卻喜歡唱。在鄉村小路上,在風雪曠野裏,在鶯飛草長時:“冀莢更新,流光過隙,桑榆日近西山,有女無家……”

爺爺懷疑他迷上了哪個小戲子。

這類事是時常發生的。

唱戲的女子多風情萬端,且多窮家女,可愛而又可憐。在戲班裏真正唱出名堂的並不多,很多就是為了混一碗飯吃,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稍有鬆怠,師傅動輒一頓鞭子,打得紅粉飛花,皮開肉綻。到得前台,演一出公子落難小姐養漢,叫一聲:“苦啊——”哭得淚人一樣,顫顫搖搖,搖搖顫顫,叫人心疼。聽戲的人隻沉在戲文裏,唱戲的女子卻借戲中人傾盡苦情愁腸,其間滋味有誰解得?遇上癡情的後生,這村跟到那村,一路尾隨看戲,看得人都呆了,台上的女子直和那後生眉目傳情,飛眼閃閃,越發顯得水靈。終於有一晚,上得台來,隻顧眉目傳情,神魂顛倒,把戲詞都忘了,引得一陣倒喝彩。下台被老板一頓鞭子,打得哭爹叫娘。那女孩子卸了妝溜出後門,後生等個正著,一把牽了就走。於是一件梨園緋聞不脛而走,成就了一對小冤家。

自然,唱戲的女子也有上當受騙的,被人玩弄又被拋棄,那結局就慘了。

那時人們都愛聽戲,卻又普遍瞧不起唱戲的。為什麼瞧不起?沒什麼道理。其實戲班子又到處受歡迎,哪裏搭台唱戲,周圍村莊的人這一個白天都像過節,晚上騎驢乘轎,扶老攜幼,說說笑笑,從四麵八方彙集來,為多少人帶來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