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篇 星光下的木城(2 / 3)

喇叭驚退狼群,讓劉鬆和穀子稍鬆一口氣。他們知道,無論如何,不能任憑狼群啃撕車子。

這一夜,劉鬆和狼群鬥智鬥勇,狼群圍上來時,不是猛按喇叭,就是突然發動車子衝幾米,再退回來。他不敢開遠,因為前頭地形不熟。但這樣保證了狼群和車子保持一點距離。

天微微亮時,狼群仍然圍住車子不走。現在他們看清了,野狼足有兩百多頭。一夜的較量,它們仿佛被激怒了,決心要和車子較量到底。

這一夜因為高度緊張,兩人都疲憊不堪。劉鬆曾試著打過手機報警,但沒有信號。這是意料中的事,大山太深了。

劉鬆從箱子裏取出一些餅幹,說吃點吧,咱們準備突圍。

穀子說我吃不下,就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又交給劉鬆。她連水也不敢喝了,喝了水就要撒尿,在車裏怎麼辦?

劉鬆猜出她的心思,生氣道都啥時候了,身體當緊還是害羞當緊?伸手取出一盒硬殼方便麵,撕開摳出裏頭的東西,把空盒子塞她懷裏,說憋了一夜,到後排撒尿去!撒尿丟人嗎?

劉鬆故意把撒尿兩個字說了兩遍,他相信把話說到底說明白了,反而就不害羞了。

穀子還在猶豫,臉憋得通紅,除了害羞,還的確因為憋了一泡尿。

劉鬆大聲道,這麼多天你難道還不相信我?我是小人嗎?

穀子有點難堪了,這才拿起盒子,爬到後排,哆哆嗦嗦撒了一泡尿。

劉鬆沒有回頭,隻伸手到後頭接過盒子,說你就坐後排吧。然後搖開車窗一截玻璃,把盒子扔了出去。這時二百多頭狼散散落落圍住車子,最遠的有幾十米,最近的也有十幾米。幾乎都坐在草地和溝坎上,朝車子觀望。

劉鬆和它們鬥了一夜,已經有了一些經驗,知道它們對突然發生的事鬧不明白,會略作思考,不會貿然行動。他仔細觀察好了,所有狼都在靜態觀望。他決定下車撒一泡尿,其實他也憋壞了。他可以教訓穀子不要害羞,自己一個大老爺們當著一個姑娘撒尿,他還是覺得不妥。

他決定冒一次險。也試探一下狼群的反應。於是他悄悄把車門推開一條縫。穀子看到了,說劉鬆你幹什麼?你瘋啦!

劉鬆笑笑,說沒事,你隻管閉目養神,說著已推開半個車門,一條腿在車上,一條腿落到地上,撒起尿來。

狼群立刻發現了他的這個舉動,有幾十頭狼呼啦站了起來。劉鬆緊緊盯住它們的一舉一動,他知道自己不能慌,這泡尿無論如何要撒完。他算了一下,最近的一頭狼大約十二米遠,從它躍起到衝過來,起碼要三秒。而自己兩秒之內就可以回到車內關上門。

狼群的確沒弄明白這個人一條腿站在外頭幹什麼,但它們聞到了人肉味。在猶豫思考了三分鍾後,有幾頭狼突然躍起,向劉鬆撲來。

劉鬆剛好完事,果然不到兩秒就鑽進車子並且咣當關上車門。幾頭狼收腿不住,紛紛撞到車廂上,發出咣當咣當的聲音。撞得最重的是一頭體型很大的狼,它好像是個頭狼。昨天晚上爬上車前蓋的可能就是它。

劉鬆惡作劇般地笑起來。

穀子也笑了。

這是他們從昨晚到現在第一次笑。

但幾頭狼卻惱羞成怒,特別是那隻頭狼,直立起來在玻璃上又扒又咬,但它咬不住,隻能瘋狂地亂抓。顯然它覺得自己被戲耍了。

劉鬆可不管它的感受,回頭對穀子說抓好,咱們衝出去。

現在他已能看清路了。往前有溝溝坎坎,隻能像頭晚遇險一樣,原路退回。

劉鬆按了一聲喇叭,讓狼跳離一點,發動車子,原地轉個頭就往回開。

穀子鬆一口氣,終於可以脫離狼群了。

但事情沒那麼簡單。

二百多頭狼在頭狼帶領下,如一陣狂風趕上來,並且前堵後追。車子不敢開得太快,地麵高低不平,他怕翻車。很快被狼群又包圍了。

這是一個智商很高組織嚴密的狼群!

劉鬆和穀子都發現了。穀子的心又懸起來。劉鬆放緩車速,慢慢推進,他知道車子不能停下,又不能開得太快。那頭凶惡的頭狼率領十幾頭狼堵在前頭,如果從它們身上碾過去,肯定會翻車。

如此開了大約二十分鍾,才跑了不過幾公裏。而狼群仍然死死纏住車子,不肯放鬆。

這時要命的事發生了!

原來車子沒油了。

昨天跑了一天,劉鬆原打算傍晚休息前加油的,後來迷路已無可能,碰上狼群,又把這事忘了。後備廂裏倒是有兩桶油,但現在被狼群圍著無法下車取油。

劉鬆腦袋轟的一下,這下遇到真正的麻煩了。

穀子也意識到了,說是不是……沒油啦?

劉鬆沒吭氣,看著油表,狠狠在腿上砸了一拳。

第四天,黃鸝一幹人馬找到這條峽穀,發現他們的吉普車時狼群還沒有退去,但隻剩幾十隻了。也許其他的狼已失去耐性。

兩輛警車衝下來,警笛同時拉響,一時峽穀裏回蕩起疹人可怕的聲音。黃鸝拔出手槍,探出頭對準狼群連開數槍,幾頭狼應聲倒地。當地一個民警在另一輛車上大喊別開槍,狼是受保護的動物!黃鸝並不理睬,直到把槍裏子彈打光,才惡狠狠地說屁話!本姑娘打的就是狼!

剩下的幾十頭狼一看陣勢不對,頓時潰逃了。頭狼逃到一塊岩石上,不甘心地回頭望一眼,對著山峰叫了一陣,終於消失。

誰也不知道這幾天發生了多少可怕的事,誰也說不清他們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吉普車已嚴重破損,輪子全被狼咬破爆了胎,車身遍體鱗傷,車窗玻璃也爛了一個洞,可以伸進一隻狼頭去。車下有十幾具狼的屍體,都是用砍刀割斷了脖子,地上幾攤血跡。

劉鬆和穀子也是血頭血臉,頭發散亂。劉鬆拿把砍刀,穀子握一把老虎鉗,兩人的表情絕望、僵硬、呆滯而凶狠,兩眼都充滿了血絲。看到兩輛警車趕跑狼群,幾個人下車衝來時,兩人隻是呆呆地看著他們,既沒有興奮,也沒有說話。

梁朝東衝在最前頭,使勁拽開車門,一把抱起穀子,穀子隻是驚奇地望了他一眼,便立刻昏倒在他懷裏。

劉鬆看到幾個警察,手一鬆,丟下手裏的砍刀,斷斷續續地說:“我知道狼是受……保護的動物,可……它們……把頭伸進來了……我隻好……用刀割……割……斷它們的喉管……”

孫副隊長說,沒人怪你,快下來吧,你們得救了!

一位當地警察上前把他攙下車,說你們咋跑到野狼穀來了,這裏野狼無數,當地人都沒人敢進來。可劉鬆沒回答,劉鬆也昏過去了。

黃鸝搖搖頭,這場景連她也被震撼了,喃喃道,幸虧你們熟悉山裏情況,再晚來半天,他們就完了。

另一個當地警察說,快上車走吧!說不定狼群還會回來,咱們有槍也抵擋不住的。

幾個人手忙腳亂把穀子和劉鬆弄上警車,丟下已成廢鐵的吉普車,一路警笛向野狼穀外衝去。一個星期後,穀子隨黃鸝和梁子乘飛機回到木城。

經過在成都的治療,穀子的皮肉傷很快就痊愈了,但精神上依然恍惚。

達克社長在了解到穀子的遭遇後,大大發了一通脾氣,說簡直是胡鬧!我早就說過,根本就沒有這個叫柴門的人,完全是石陀臆想出來的。你們看,把穀子放出去漫天尋找,差點把命也丟了!柴門的文集怎麼樣?印了一萬套,總共才訂出去幾百套,都是些胡言亂語。誰買呀?

梁朝東說,社長也別發那麼大脾氣,沒找到柴門,不等於沒這個人。穀子在敦煌客棧,明明問到有一個叫天易的人登記住宿,服務員說,那人就是個作家,住了幾十天,天天寫東西呢。

達克說,這和柴門也不搭界呀,你說的那個人叫天易,穀子找的人叫柴門,不搭界嘛!

許一桃心裏一驚,天易不是石陀小時候的名字嗎?咋這麼巧,又出來個叫天易的人!

許一桃當場沒說。事後拉著梁子去看穀子,路上給他說了那天陪天柱找到石陀住處的事,把前前後後的事學說了一遍,聽得梁朝東一愣一愣的,說天底下真有這樣的奇事?我就覺得石總身上有一股神怪之氣,果然如此!

許一桃沉吟著,說怕是怪誕還不止於此。

梁朝東說還有啥怪誕之處?

許一桃說你剛才說穀子在敦煌客棧查到一個叫天易的作家,石陀小時候不就叫天易嗎?

梁朝東呆了呆,說那又怎麼樣?天底下重名的多得很,反正那個天易不會是石總。

許一桃沒再說話,心裏說,是呀,石總一直在出版社上班的,至多偶爾有幾天不來,不可能跑到敦煌住幾十天的,除非他有分身術。心裏這麼想著,可她還是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覺得這件事還有蹊蹺。見到穀子,一定要詳細盤問一下。

穀子住在出版社分給她的一套五十平方米的房子裏。回到木城,心裏踏實了許多,精神也好了一些。她有點牽掛劉鬆了,不知他完全恢複了沒有,如果不是他,不是他的那輛破吉普,自己肯定回不來了。

許一桃和梁朝東來看她,讓穀子很高興,衝許一桃笑道,許主任你咋來啦?

許一桃說還笑!差點讓狼吃了,你膽子也真大,你們怎麼會闖進狼窩裏去啦?

梁朝東說許主任你沒看到,穀子可勇敢了,剛看到她時,披頭散發,臉上全是血跡,兩眼冒著凶光,手裏拿著一把老虎鉗,上頭全是狼血……

穀子臉紅了,說還不是逼的,不和狼搏鬥就真的沒命了。

許一桃說好了好了,說說你尋找柴門的事吧。穀子就把尋找的過程說了一遍。

許一桃說在敦煌時,你有沒有問客棧服務員,那個叫天易的長什麼模樣?

穀子回憶道,我問了,說是個子很高,頭發蓬鬆著,腰有點佝僂,戴一副深度近視鏡,對了,還穿一件藍布長衫,老是髒兮兮的。

許一桃和梁朝東對望一眼,一副吃驚的表情。

穀子說怎麼啦?

梁朝東說,穀子你真聽服務員這麼說的?

穀子說是呀,我想既然沒能碰上他,總要問清楚他的長相特征,以後再找也有個目標呀。

許一桃說穀子,你沒覺得這個人的長相特征像一個什麼人?

穀子說我當時就出現過幻覺,覺得這個人咋這麼熟悉,還覺得特別親切,一點不覺得陌生。後來就沒再想。

梁朝東喉嚨有點發幹,抖抖地說,那個……天易……像不像咱們石總?石陀?

穀子漸漸把嘴巴張開了,愣了片刻,忽然叫起來:像!太像了!我咋就沒想起來呢?太像了,他的個頭相貌、衣著行為全像!

許一桃和梁朝東又對視一眼,幾乎同時說:這太奇怪了!

穀子如墮五裏霧中,說……怎麼奇怪?

許一桃說你有沒有發現他在客棧丟什麼東西?比如一件衣服、一本書、一支筆、一隻襪子,甚至一根頭發什麼的?

穀子說那倒沒有。我住的房間,還真是他住過的房間。別的沒發現什麼,就是發現了抽屜裏一張廢紙條,上頭有些地名,我就是根據那張紙條上的地名,去了成都,去了阿壩的。

許一桃高興道,那張紙條還有沒有?

穀子說應該還在。說著起身拎過箱子打開,在夾皮層裏掏出一把票據,都是車票、住宿發票什麼的,胡亂堆了一地。

許一桃和梁朝東幫她一起翻找,找著找著,梁朝東叫起來,說穀子你離開敦煌還去了哪裏?

穀子說沒去哪裏,就是直接去了成都。

梁朝東說不對呀,揚起手裏一張車票,這裏怎麼會有去內蒙古的火車票?

許一桃說這裏有一張去新疆的車票。

梁朝東說這是一張到舟山的車票,還有一張船票。

穀子莫名其妙,自己也翻出一些全國各地的住宿發票、汽車票、火車票。她抬頭看看兩人狐疑的目光,一下子哭了,說我真的不知道這些發票從哪來的,我不是撿來的,我不是弄虛作假想多報銷錢的,真的!……

梁朝東呆住了。

許一桃說,看你想哪去了,我們沒懷疑你弄虛作假。你再想想,是不是去過那些地方?

穀子說我沒去過。

梁朝東說沒去過咋有這些票據的?

穀子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仍是一臉無辜的樣子,淚水還掛在臉上。

許一桃搖搖頭,又點點頭,看來又是一樁奇怪的事。她相信穀子絕不會撒謊,卻又不知道這些票據的來曆,隻能說穀子有一段時間失去了記憶。就是說在尋找柴門的過程中,有一種神秘的力量讓她失去了記憶。

這很荒誕。

但事情的確發生了。

穀子終於找到那張廢紙條。梁朝東搶過來隻看了一眼,就神情緊張地交給許一桃,好像那是一道符咒。

許一桃拿在手上,仔細看著,也是神情異常。她覺得自己快成神經病了,因為這張紙條上的字跡明明白白是石陀的!她和梁子都太熟悉他的字了:龍飛鳳舞。潦草,個頭大,完全不合規範。而且穀子票據上所顯示的地方,這張廢紙條上全有。

真是匪夷所思!

許一桃看著一臉不安的穀子,沒有給她多說什麼,她怕嚇著她。她剛從一場驚嚇中醒來,不能讓她陷入一個更大的驚嚇,那將是比狼群還可怕的驚嚇。

梁朝東問穀子,還有什麼東西嗎?

穀子想了想,回身從小桌上拿過一隻天青色的小瓷器,說這是敦煌那個小客棧的東西,我要來做紀念的。那個叫天易的人,用它做過煙缸。客棧服務員說,那個人抽煙很凶的,夜裏老是咳嗽。

這又不對了。

石陀從不抽煙。此天易非彼天易?

梁朝東和許一桃分別拿在手上看了看,一臉茫然。最後許一桃還是給穀子說,這張紙條和這隻小瓷碗我先拿走,有點用處,以後再還你,行嗎?

穀子搖搖頭,說不用還……這裏頭有太多的玄機,是嗎?

兩人都吃一驚。

梁朝東說你已經意識到了?

穀子點點頭,我在敦煌時就意識到了,但沒往深處想。就說了在玉門關遇到那個巫婆樣的老太太和黑麵老漢的事。穀子說我並沒有給他們說什麼,可他們似乎都知道我在找誰,當時我就覺得挺奇怪的。

許一桃說好了,穀子你休息幾天吧,我們該告辭了。

兩人離開穀子的住處,決定去爛街看望石陀。石陀身體還沒好,然在家呆著。

梁朝東開著車,緩緩而行,一副沉思的樣子。許一桃也沉默著,知說什麼好。

梁朝東終於開口,說許姐,你是個有神論者嗎?

許一桃想了想,說我不知道。我隻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我們知道的其實很少。

一路上,兩人再也無話。

石陀的病情並沒有根本好轉,幾乎每天都要發一次燒,一點力氣也沒有。

林蘇說,他長期不注意身體,虧空得太厲害了。

兩人到石陀家時,林蘇剛為石陀打完針。她早已學會了打針。

許一桃說,林妹妹,太辛苦你了。

林蘇苦笑一下,說沒辦法,他又不肯去醫院。

石陀看到他們很高興,說梁子你去哪裏了,怎麼這些天不來看我?許主任都來幾趟了。

梁朝東笑了,說石總,難得聽到你說這樣的話,原來你也需要人情味啊。

林蘇說,這話連我也吃驚,他真是從來不說這類話的。但我知道,他內心其實有豐富的情感。他從美國回來後,知道梅萍姐死了,讓我帶他去城外的象鼻山,找到梅姐的墓地。梅姐的墓地並沒有墓,她死前囑咐我,要把她的骨灰埋在一棵樹下,那樣生命就可以延續了,她還可以繼續關注著石陀。我在象鼻山上找到一棵香樟樹,就把骨灰埋在下頭了。石陀抱著那棵樹號啕大哭,哭得像個孩子。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哭。也是唯一一次見他哭。之後他就經常去象鼻山,都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還不忘拿一枝玫瑰,而且一坐就是一整夜。隻要他半夜不回家,就肯定去象鼻山了。黎明時,我開車去山下等,一定能等到他。無論春夏秋冬,再熱再冷的天,他都會去。夏天秋天,在山上呆一夜,渾身被蚊蟲咬得全是紅疙瘩。冬天滴水成冰,山風刮得像刀子,他還是一坐一夜,下山時一瘸一拐的。我看了直心疼,也勸過,可是沒用。

梁朝東和許一桃很感動。他們沒想到石總會是這麼癡情的一個人。

林蘇說,他一身毛病都是這麼落下的。中醫說叫沉屙。梅姐和他兩個人感情太深了,深得心裏容不下第三個人,哪怕是他們的孩子。

兩人同時大吃一驚,梁朝東說他們有過孩子?

林蘇說,就是石陀去美國頭一年,梅姐生了一個女兒。可她毫不猶豫地讓石陀把孩子送走了。

許一桃心中一動,問那是哪一年?

林蘇說是一九八二年,我母親剛去世沒幾天。後來石陀去了美國,梅姐也病倒了。我問過她,你讓石陀把孩子送走,是不是知道你已經有病了?梅姐搖搖頭,說我心裏已經容不下第二個人。有這個孩子在眼前,我的心會亂的。我當時還責怪她不要骨肉之情,可梅姐慘然一笑,說我再沒有愛給孩子,還不如送走。我做不了好母親。我說孩子將來找不到父母,會怎麼想?梅姐說一人一個造化。說這話的時候,你感覺她就是一塊冰。

許一桃急切說這孩子送到哪去了?石陀後來去找過嗎?

林蘇說,是石陀抱著送走的,說是送到孤兒院了。這些年,他提都沒有提過這個孩子。好像壓根就沒這回事。

許一桃心裏怦怦亂跳,又問是什麼季節?

林蘇說,夏天。

你記準了?沒錯?你再想想?

是夏天。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天很熱。

許一桃微閉雙目,似乎有些失望。她所以一再追問清楚,是因為她忽然想起穀子。穀子曾給她說過,自己是個孤兒,在孤兒院長大。她也是生於一九八二年。但她是冬天一個大雪的夜晚被人丟在孤兒院大門外的。所有的情況都對,就是季節不對。這讓她有些失望。但這一瞬間她下了一個決心,一定要幫穀子找到她的父母!

梁朝東雖然也知道穀子是個孤兒,但不像許一桃知道得那麼清楚,因此沒往這上頭想。還對許一桃的表情有些奇怪,說許姐你沒事吧?

許一桃淡然一笑,說我沒事。哎,石總咋又睡著了?

石陀果然睡著了,兩手抱著頭縮成一團。

林蘇說,他一睡覺就是這模樣。好像非常害怕的樣子,看了叫人心疼。這個人呀,平日既不懂心疼自己,也不懂心疼我。給他買再好的衣服都不穿,老是穿那件藍布長衫。我就給他做了好幾件藍布長衫,好讓他替換著穿。對我呢,一句知冷知熱的話都沒有。跟他這麼多年,就像跟一根木頭。有時候想想也生氣。可我一看他晚上睡覺的這副模樣,就啥氣都沒有了。說著就要拿開他護著腦袋的手。石陀卻忽然醒了,看到許一桃和梁朝東,一時有些迷糊,想了想才說,你們還沒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