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兒想來您的學校上學。”
“你女兒，她幾歲？”
“十六歲。”
“你這麼年輕，居然有個這麼大的女兒？真是不可思議！”
“我女兒是私生女。”
“私生女？”
“是的。”
談到這裏，話匣子算是打開了。她從日本人打進南京城聊起，聊自己是如何跟師父學彈琵琶，琵琶初學成又是如何被大古董商萬葉軒強占，懷孕生下這個名叫“萬紅”的小姑娘……就這樣，他倆從早上一直談到夕陽西下，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他倆已經成為好朋友了。
小萬萬順利地進入一中讀高中，柳葉眉也交到了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文人雅士做朋友，心裏頗為高興。胡校長雖是典型的知識分子，卻並不老派，閑暇時間喜歡到華僑俱樂部去跳舞，柳葉眉正好是個不錯的舞伴。兩人一拍即合，在相識後的第一個周末就約好一起去參加舞會。電話打得極勤，中間還商量了幾次，最後定下來周末晚八點半見麵。
華僑俱樂部是一座歐式小樓，1949年以前這裏曾是一幢私人住宅，解放前夕房屋的主人逃去香港，小樓就此改為“華僑俱樂部”。聽說小樓主人的女兒並沒有跟去香港，而是改名換姓留在本地，淹沒在千條萬條的小巷之中，過起了市民凡人的布衣生活。
留春不住，費盡鶯兒語。
滿地殘紅宮錦汙，昨夜南園風雨。
小憐初上琵琶，曉來思繞天涯。
不肯畫堂朱戶，春風自在楊花。
每當柳葉眉走過街巷，聽到有人彈著琵琶唱這首宋詞，都會想起傳說中那位小樓主人夏小姐的故事。傳說夏小姐跟家裏的一位車夫要好，一直密謀著私奔，1949年前夕，本城形勢吃緊，她索性縱身一躍，跟著那姓祝的車夫跑掉了。
當然這些都是傳說，並無真憑實據的。隻是柳葉眉聽說這個女子會彈琵琶，並且會用宋詞編進曲子來彈唱，心中就十分向往，想有朝一日與傳說中的這位小姐相遇，一定要與她切磋技藝，向她學習填詞譜曲，做個同道中人。
與胡校長約在八點半鍾見麵。柳葉眉早早吃過晚飯，讓女兒在家好好做功課，她便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了門。司機問她去哪兒，她香風陣陣地說，當然是去華僑俱樂部啦。司機見她如此高興，就知她又要去跳交際舞了。
柳葉眉的舞姿是遠近出了名的。她又有車接送，再遠的地方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隻要她一下舞場，人們眼前就會“唰”地一亮。她實在太美了，跳起舞來就像一片輕盈的影子，舞裙飛過來又晃過去，以為她在這裏，她卻早已飛到了那裏，讓人肉眼看不清楚，隻留下一縷縷清幽的女人香。
胡潤民站在華僑俱樂部門口等她。
他穿著中山裝、白色襯衣，裝扮隆重。頭發向後梳，一絲不亂。
她的汽車緩緩開入他的視線，他心一緊，莫名地有些緊張。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緊張，不就是周末一起參加個舞會嗎？她還是她，我還是我，什麼事也不會發生。黑色轎車緩緩停住，從車上走下來一個女子，裙裾飄飄，笑靨如花。她站在他跟前，明亮的眸子定定地看著他。
“來啦？”
“來了。”
他們相視一笑，挽著胳膊進入舞場。俱樂部裏擠滿了人，舞會已經開始了。
§§第十八章 周末舞會倩影如織 微雨泛舟三人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