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2)

日寇的先頭部隊已經侵犯到黔桂之交的泗亭、六寨、麻尾一帶,爬到海拔兩千公尺以上的雲貴高原的東南邊緣,那“強弩之末”的侵略氣焰消磨殆盡,簡直是一支搖搖欲墜的禿頭箭了。在這奇寒的風雪高原,它遇上了很多無力克服的艱難險阻,第一條就是供給問題。

鐵路是一條死車擁塞的“盲腸”。公路上除了屍體和冰雪之外也一無所有。無須“堅壁清野”,這裏也是個死亡地帶。日寇幾年前就暴露了的戰線過長的致命傷,那潰爛的“傷口”如今完全袒露在雲貴高原的風刀霜劍之下。這群“武士道”的殉葬品,十之八九難以回歸東海彼岸的扶桑列島去了。

它實在是一支沒有後勤的饑餓之旅,闖入絕地之後,西南方向被鳳凰山和都陽山脈阻絕,東北方向更是不可逾越的九萬大山。沒有撤兵的軍令,看來他們隻有冒死進犯--沿著鐵路和公路線,向正北方向的獨山、都勻爬去,如若打進了貴陽城,或可吃上幾頓飽飯。

然而他們又患有嚴重兵力不足的絕症。這與戰線過長的致命傷“相得益彰”,釀成一種惡性循環,是拿破侖與希特勒都嚐過的苦酒。步兵陷在中國大陸,以及東南亞各地;海軍已全部葬身太平洋;僅存的幾百架零式飛機,也調回本土去組成“神風”(敢死)隊,對美國艦隊進行“肉包子打狗”式的最後衝擊……也許蔣委員長與章樹人校長都看清了此種時局。前者坐在重慶浮屠嶺上夜觀天象,等待著B-29把日本本土炸平;後者往返於鳳凰嶺上背運圖書,籌備開學。

日寇由於兵力單薄,雖然餓著肚皮,卻不敢離開鐵路和公路沿線,夜晚還要鑽進破爛的車廂裏去躲避風雪。因此,他們也變成吃人肉吃紅了眼的豺狗群的偷襲對象。

人間喜劇無所不有。當一些傷兵和起夜者被豺狗咬傷乃至撕碎之後,日寇軍曹和官佐突然喜笑顏開。他們設計了符合攻防戰術的伏擊圈,擺開了一層、兩層、三層的口袋陣,又派幾名倒黴的士兵躺在“口袋”底部呻吟打滾,充當誘餌……等那士兵真的凍得呻吟起來的時候,豺狗信以為真了,認定他們真的即將凍死了,幾聲狺吠,便成群地一擁而上!聰明的伏擊戰鬥打響。人定勝狗。許多豺狗四散而逃,中了一層、兩層、三層天皇士兵的層層埋伏。他們可以大嚼狗肉了。誰知,有那麼幾條瘋狂的豺狗,在中了埋伏之後,仍然撲向“誘餌”,在臨死之前還是吃了幾口日本肉!這真是一場狗吃人、人再吃狗的不蝕本交易。

可是,日本官兵還是吃了大虧。因為這些吃人肉吃紅了眼的豺狗體內,除含有大量瘟疫病菌之外,還有不少狂犬病毒,六小時之後,吃過瘋狗肉的官兵們,全部上吐下瀉!三十三人當天“陣亡”;三十三人患了狂犬病,晝夜學狗叫;另有三十三人將病毒帶回日本國內,傳染給他們的妻子兒女。那總數可就不止目前這九十九人了。

章樹人率領著李長辛和那兩個半癡半傻的山民,繼續從悶罐車廂往界牌嶺搬運圖書。十萬冊圖書已經背走了一大半。剩下的這些書箱子,都被日本兵撬開,翻騰了一個遍兒。這當然給他們的搬運工作和章麗萍在賀家祠堂的晾曬、整理工作增添了很多麻煩。不過,最後搬完了的時候,看看萍萍的統計數字,隻損失了幾十本--就是說,日本官兵也是一點都不喜愛圖書的。他們寧肯吃狗肉學狗叫,也不肯隨身揣幾本圖書看看。他們並非不認識漢字。他們一再宣傳與中國人“同文同種”,怎麼不認識漢字哩?

日本兵也沒有點把火把圖書燒掉。並非他們不想生火取暖,或者燒書取樂,而是怕引爆了什麼地方的炸藥。他們的工兵小隊正在各節車廂、車頭、涵洞和隧道裏搜尋炸藥包。國民黨工兵埋設的這些炸藥,由於一直沒接到上峰下達“爆炸”命令,現在已變成彈藥匱乏的日軍戰利品,連忙運回什麼兵工廠去當原料。

特別是這場“狗肉戰鬥”,更幫了章校長的大忙。不僅那三十三名學狗叫的狂犬病患者,“咬”散了盤踞在悶罐車廂附近的日本官兵,而且附近的豺狗也被殺傷殆盡,背運圖書相對安全,連那一人一根打狗棍的用處也不多了。

然而,他們還是遇上了日本兵。

“乒!乓!”幾聲槍響,子彈在腳下激起一朵朵土花。章校長四人隻好站住。

這是鬼子兵的巡邏隊。最近幾天,鬼子的工兵已經在疏通鐵路了,將難民火車一列一列地往柳州方向倒著拖回去。或者推進道岔子。顯然,他們必須打通鐵路,運送補給品。因此,時常派出巡邏小分隊,在鐵路兩側遊弋,執行護路任務。這個小分隊一共隻有五個人,一名軍曹,四名有氣無力的士兵,連跑都跑不動了,還是詐詐唬唬地圍了上來。

“什麼的幹活?”

“糧食的有?”

軍曹踢翻了裝著圖書的背簍,大大失望。

章校長故意拿了兩冊課本翻給軍曹看,那是生物書,插圖上畫著許多動物和植物,還有家畜和家禽,問他“要不要?”

軍曹懊喪地吼叫:“假的,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