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2 / 2)

走到下午,發生了真正可怕的事情--起風了!風並不很大。在長白山林區生活過的鮮於國風熟知那裏的鬆濤--中等強度的風,或曰不大不小的風,吹進了大片鬆林,那響聲就如海濤翻滾,好象是刮起了暴風一般。但他沒有料想到,風入竹林,也會產生“竹濤”--雖然沒有海濤翻滾的氣勢,卻也響起另外一種嚇人的聲音,“沙沙沙”有如急雨,“嘶嘶嘶”好象銼刀切銼鋼板的金屬聲--這是那無數的竹葉子互相磨擦出來的“混聲大合唱”,又經過眾多的空膛竹竿向下傳遞和發出共鳴,這竹林裏就象是有千萬把胡琴在齊聲演奏了。為什麼可怕呢?隻因它淹沒了火車的汽笛聲。

他倆是憑借火車的響聲,不斷修正自身前進方向的。現在,目標消失,有勁也不要走嘍。

“人,能餓幾天?”劉菊淡問。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心發慌!”

“誰問你這個啦!我是說,一個人最多能餓幾天?”

“健康人,七天餓不死。”

“……那好吧。”劉小姐閉上了眼睛--現在隻需用耳朵。

“我說的是健康人。象你我這樣受過傷、失過血、營養不足的人,耐餓能力減低一半。”

“懂啦,咱倆能餓三天半。”

“不然。我說的耐餓,是躺在床上不動。象咱們這樣‘架’在竹竿上站著,而且還要左右開弓地走動,大量消耗人體貯備,這耐餓能力還要減低一半。”

“有道理。三天半,就是三天四夜,或者四天三夜,是吧?也就是……七十二加十二,等於八十四個小時。減一半,四十二個小時。”劉菊淡依然閉著眼睛說。

“對,可是,咱們已經餓了一天一夜加半天啦!也就是說,餓了三十個小時,還剩下十二個小時了……”

鮮於國風這句話還沒說完,劉菊淡已經睜大了眼睛,苦笑著說:“我多麼想活下去啊……鮮於,難道你我的生命真的隻剩下最後十二個小時了麼?”

“不!我二十八,你才二十一歲,怎麼能就這樣死掉哩!來日方長,而且前途無量!”

“鮮於,你到底還有什麼主意沒有?”

“有,但是你必須聽我的!”

“好!我聽……”

“現在開始,跟我一塊,吃竹筍!”

他倆象熊貓一樣(雖然當時他們根本不知道地球上還有這種可愛的食竹動物,否則鮮於國風一定要稱劉菊淡為熊貓小姐了),開始大嚼春筍的嫩尖。

這原始竹林裏什麼也沒有,卻有著遍地春筍。已經是初夏時節了。許多春筍正在變成新竹,高過人頭。有些孱弱的,受了姊妹們的欺負,未能獲得充足的水份和陽光,隻長到兩三尺高,嫩生生的泛出鵝黃色,“就吃這樣的!”鮮於國風發號施令,腳踢手拔,轉眼間折下十幾根,剝去筍皮,滿嘴咀嚼,能咽得下的就吞進胃腸裏去消化,咽不下的,就象嚼甘蔗一般,吮咂了汁液,吐掉渣滓……劉菊淡也如法“炮製”,嚼得一點兒也不比鮮於慢。

竹筍究竟有什麼營養?那可以留待植物學家或烹飪技師們去慢慢研究。也許熊貓專家另有高論。現在,這些春筍倒是確確實實的填滿了鮮於先生和劉小姐的胃腸,或曰救了他們的命。更有趣的,他倆一邊嚼著筍尖,一邊想到的是雞湯玉蘭片、臘肉炒春筍、和那肉絲筍絲麵。根本沒有注意生筍與三鮮燒筍、嚼筍與嚼甘蔗之間有多大差別。

“剛才我要不嚇唬你,恐怕小姐未見得肯於嚼這生筍吧!”

“怎麼不肯!饑了吃糠甜如蜜。這青筍,本來就是能吃的……一道菜。”

“剛才你要是還不肯吃筍,哼,我還有嚇人的辦法哩!”

“什麼辦法?”

“水。人能餓七天,卻渴不了兩天!”

“……是,剛才我都快渴瘋了。幸虧從這嫩筍裏咂出一點水來……!”

這頓吃喝之後,他倆齊力搬倒了十幾竿較小的竹子,便學習祖先有巢氏,躺到“竹排”上去睡覺,等待著風停,和那火車聲。

一覺醒來之後,兩個人的嘴都腫了,舌頭和牙齦也腫脹出血,連話都說不清了。想想,付出這點小小代價實在不算什麼,春筍還得繼續吃。與難民群在打狗河穀裏吃樹皮草根屬於同一性質,比那些吃棉絮和觀音土的強百倍!劉菊淡聳著厚厚的嘴唇說:“比咬狼脖子,輕鬆得多!”

山風刮了兩天兩夜,終於停息。然而還是聽不見火車響!這次,劉菊淡急哭了,她發覺自己的耳朵堵塞了--連日大嚼的結果,累腫了腮幫子,上頜骨關節腫脹,擠住了耳朵眼兒……聾了!風停“濤”靜,也聽不見火車在何方了。

鮮於國風想了個絕招,將一截細竹管插進耳朵眼,立刻聽見了火車聲!原來空心竹子的好處這麼多!

“走,快走!”二人陡然增加了一倍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