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立即見到章校長,還收到了一種意想不到的重要作用,一種可以改變人生意向的重要作用。這種作用,使劉菊淡心裏萌生了最高尚的信念。
入夏了,鳳凰山上並不炎熱,更多的是雨露蔥蘢,清風送爽。住在賀家祠堂高大的磚瓦房裏,雖然沒有雞鴨魚肉,卻有香甜可口的大米飯和醃蘿卜菜,辣椒炒蘑芋豆腐。雖然沒有醫生藥品,卻有萍萍煮的花椒水、綠豆湯。雖然沒有紗窗和蚊帳,卻有葵扇和蚊香。這樣的生活決不能說成清苦,簡直是戰時的天堂了。李長辛和萍萍的事情多,除了挑水做飯、砍柴洗衣等“家務”活兒之外,還常常到深山村寨裏去給校長完成“助教”工作。隻有劉菊淡和鮮於國風天天都在養病。他倆真是“養”得難為情了。要到深山村去幫助校長工作,又遭到萍萍的拒絕,說是章校長捎話兒,叫二位老師安心靜養。半年不見麵,萍萍此時已經變成了很能幹的小管家,連二位老師的起居行止都在這孩子的管轄之下了。劉菊淡覺得不對勁兒,可一時又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來。
劉小姐與萍萍同住一間屋。這天燒水洗澡,萍萍幫劉老師檢查背上的傷口--這些被餓狼利爪抓破的地方,雖然早就掉了血痂,那條條疤痕尚未完全平複,足有幾十條之多,看一眼,就能想象當時與惡狼搏鬥的慘烈情形。萍萍心地善良,知道劉老師自己看不到這些疤痕,怕她傷心,隻輕描淡寫地說一句:“全好了,看不出什麼來。”輪到萍萍洗的時候,劉菊淡也關心地查看這孩子身上的傷痕,倒是真的看不出什麼來了。不,劉菊淡發現,十六歲的萍萍已經完全發育了,不到一年時間,比起在三岔時解衣相看,她的身體好象注滿了春液,處處都是圓滾滾的,乳\峰高聳起來……一下子就變成個大姑娘了!劉菊淡隱約感到的那種“不對勁兒”,也許與此有關。
萍萍為什麼不讓我去見章校長?劉菊淡仍然無法得出準確的答案。
與鮮於國風在池塘邊散步的時候,看著半塘碧綠的荷葉,和歡樂戲水的鴨子,還有許多在水麵盤旋捕蟲的紅蜻蜓,劉菊淡的心裏又充實了許多美好的東西。我不應該嫉妒萍萍,她不但是章校長的義女,而且名副其實地成了校長的助手和學校的小管家。我們都應該感謝她才是……她變成大姑娘了,具備了少女迷人的身段和魅力,這有什麼不好哩!假如章校長……唉,別這麼想,這不公道。每一個女孩子都應該長得美麗,漂亮,討人喜愛!
“菊淡,可惜沒有畫筆、油彩……你看這山寨風光多麼美!”
“是。……我聽人說過,畫家大都長壽,因為畫家的眼睛經常發現美好的東西。”
“過獎了。難道小姐的眼睛就不能發現美好的東西嗎?”
劉菊淡很喜歡這句話,無言地咀嚼它。嚼出了什麼滋味兒?……李長辛和萍萍說的,她未能參加也未曾親見的事情--留下了許多空白和可供想象的餘地:在大雪紛飛的山路上,文質彬彬的章校長與村民一道背書;在賀家祠堂的大門口,他又一次親手掛上了“扶輪中學”的校牌;在深山村的火塘邊,他講解著“雷公”和“電母”的故事……這位劍橋大學畢業的教育狂,既在最高學府北京大學任教,又到長辛店工人夜校教書;既在不斷逃難遷校的途中積存圖書和撫養鐵道孤兒,又在沒了鐵路的情況下毅然進山掃盲!這種憂國憂民、以教育為天職的“瘋狂”熱情,不正是“小姐的眼睛”在最危險的時候發現的最美好的東西麼!
“我將以章樹人校長為楷模,獻身教育。李長辛和章麗萍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
劉菊淡默默地下了決心,這句話並沒說出聲來。鮮於國風見她凝視著池塘,還以為劉小姐正在欣賞那碧玉盤一般的荷葉上飛旋著的紅蜻蜓。要是把她也攝入畫麵,這又是一幅別有韻味的“難民西施”圖。